汪志靈

爺爺?shù)哪樅芄殴郑河袝r是黑色的，鐵面無私；有時又是紅色的，銅紅發(fā)亮。然而這張臉最后卻變成了白色的。當(dāng)白布蒙上爺爺臉的時候，我哭了。生前，爺爺好喝兩口老燒，喝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大手一揚就要唱兩嗓子。此時，我耳邊似乎悠悠揚揚地響起了爺爺混沌、嘶啞的調(diào)子。我想起了爺爺?shù)淖兡槨?

紅臉“關(guān)公”

團圓夜。大家一邊吃一邊聊天，吃的是熱氣騰騰。席間，爺爺坐在太師椅上，燒酒一口沒動。爸爸用手捅了我一下，我一愣神兒，趕緊站起來敬爺爺酒?！盃敔?，祝您高壽?！睜敔敻吲d地端起酒杯來。接著，表弟、堂妹都來敬酒，都說著祝福語。爺爺臉色漸漸紅起來。他看看我們，喝一口，說一句：“今年在洋房里過節(jié)，也好，也好?！闭f話的時候爺爺?shù)难劬λ坪鯘駶櫰饋?。自從奶奶走后，他整個人都變得沉默了。

晚飯后，全家人待在客廳里，每人表演一個節(jié)目。輪到爺爺，爺爺想推辭，但還是清清嗓子，唱了起來。他唱著《智取威虎山》，興致高時，還表演了甩鞭子！那時，我想爺爺找回了快樂。

黑臉“包公”

為了逗爺爺笑，攛掇他唱戲。我總是使盡花招，畫花臉、翻跟頭、扎馬步，把以前從爺爺那兒學(xué)到的那一套再演一遍。爺爺一看到就哈哈大笑起來。

學(xué)校每個月都組織考試，前幾次考試我都位居第一，有一次月考我的成績卻像滑滑梯一樣下滑了一大截。我垂頭喪氣地拿著成績單回家。這時，樹是灰色的，天空也灰蒙蒙的。剛跨進家門半步，就被爺爺黑著的臉嚇了一跳。只見他臉上暴出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我欲逃，定是他知道了我的分數(shù)。

“你，你，你……”爺爺一激動，聲音居然像京劇里的老生“呀呀呀”，我看到他仿佛舉著花槍朝我揮來，卻舍不得掄下。我被爺爺?shù)臉幼尤堑糜迏s笑。

白臉“黃公”

爺爺在村子里德高望重，毛筆字也寫得漂亮。別人家有個糾紛，總愛找爺爺評理。不識字的人有個什么書信要回也找他。一次，鄉(xiāng)長來我家，一進門，就叫“黃公，身體可好？”后來，我才知道爺爺當(dāng)過兵，是某個首長的文書。

爺爺還喜歡種菜，院子里那一塊自留地就是爺爺開發(fā)出來的。地里種著蔥和大蒜，這都是爺爺親自到菜市場選種，松土，施肥，精心培育出來的。爺爺不貪睡，每天一大早就來欣賞他的“戰(zhàn)利品”，一邊走一邊哼著他的調(diào)調(diào)?！傲?xí)天書，學(xué)兵法……猶如反……掌?！?

這個冬天有點兒冷，白雪皚皚，覆蓋了整個村莊，遠處的山坡上一株雪梅赫然挺立，旁邊多了一座墳?zāi)?。爺爺走了，白布蓋在他臉上，如此安靜、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