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翁不倒

1

莫離是這家福利院里年齡最大的孩子，但是膽子卻是最小的。當有孩子形容她像一只烏龜，一被觸碰就把身體藏進殼里的時候，其他孩子會反駁，才不是呢，烏龜被惹急了還會咬人，莫離應該是一只蝸牛，膽小又懦弱的蝸牛！

而今天，蝸牛小姐即將擁有一個家了。

一大群孩子趴在窗戶外邊，偷偷看里面正在交談的人，他們猜測著誰會被領養走呢？

幾乎每個孩子都希望那個人是自己。

然后他們突然看到莫離被叫進去了，大家都驚呆了，看到莫離在陌生人面前，一張臉漲成番茄色。

不過一天之內，莫離就擁有一個家了，莫離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不多，一個小小的行李袋足以裝下她全部家當。臨走前，她回頭看了大家一眼，想告個別，卻發現所有孩子的目光都膠著在新爸爸的豪車上。

2

領養莫離的的確實是個富裕的家庭，新媽媽帶她到自己的房間的時候，她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公主床、通頂書架、蘋果電腦，美好得不像話。

現在她有溫婉的媽媽，穩重的爸爸，還有個帥氣的弟弟，弟弟對她的態度也很好。

夫復何求啊！

3

媽媽打算帶莫離去外面玩，想來想去，還是去了最沒創意的地方——游樂園。

出門前，媽媽讓莫離換上她新買的裙子，莫離搖搖頭，還像剛來到時那般拘謹：“我還是穿自己的衣服吧，新衣服穿不慣呢。”

到了游樂場，媽媽起初以為莫離會喜歡過山車云霄飛車之類刺激的項目，沒想到她看著就發抖，倒是在看到旋轉木馬時眼前一亮。

最后，莫離混在一群小孩子之間玩旋轉木馬、碰碰車，媽媽在外面擺弄手機，抓拍到她咧開嘴笑的一瞬間。

4

這天，吃過晚飯，莫離在客廳看電視，狗血八點檔的泡沫劇，她卻看得津津有味感同身受。女主角也是從福利院領養來的小孩兒，因為一些事情，她被領養家庭遺棄，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又被送回福利院去了。

莫離的心揪了起來，看著女主角淚流滿面，她也想哭。

然后她聽到房間里似乎有人在吵架，細細碎碎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

5

幾天后的餐桌上，莫離欲言又止，媽媽看出來了，溫柔地哄她，問她發生什么事了，莫離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媽媽……呃不，阿姨，我想過了，我還是不太能適應這里的生活，當然大家對我都很好，我也很開心，可是……嗯，我能不能回去福利院呢？”

雖然媽媽的臉上有遺憾，但莫離還是感覺到她突然松了一口氣。

原來沒聽錯啊，因為之前媽媽曾向朋友透露過想要領養一個女孩兒的事，后來領養了莫離也忘了跟朋友說，直到朋友給媽媽找到了另一個女孩兒，看樣子她更喜歡那個女孩兒，卻礙于面子不知道如何跟莫離交代。莫離有點失落，卻談不上傷心難過。

她照樣回房間收拾自己的東西，就像來時一樣，依舊一個小行李袋搞定，新父母給她買的東西她全都沒有帶走。

也是這時候，莫離才真正意識到她雖然在這過得開心卻不踏實的原因，是歸屬感。

莫離對這個家沒有歸屬感，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她在這個家里生活的痕跡已經有了，陽臺有她未干的衣服；洗手間有她的牙刷和杯子；客廳茶幾上有她還沒寫完的作業；她隨手畫的畫，被弟弟貼在客廳墻上顯眼的地方……可是那些都不及莫離的小行李袋重要，小行李袋里裝著莫離的心，讓莫離有安全感，那是真正屬于她的實實在在的東西。她不用擔心被誰搶走，雖然別人不一定看得上，但那都是她的寶貝。

6

莫離在黃昏時分回到福利院，無視其他孩子的目光，默默回到自己房間。

她聽見有人在談論她：“莫離，莫離！有這個名字，卻還總是被遺棄……”

莫離倚著窗看著快要落盡的夕陽，不遠處的草叢里，一只小小的蝸牛順著草稈用力地往上爬，她看著它，想著，我是真的，想要有個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