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笑倩兮

1

故都的秋天，終于在某日清晨窗臺玫瑰花瓣上的幾滴晨露中懶洋洋地告知了她的到來。

去學校的路上途經一個小區，一層的小花壇里有一株石榴樹。火紅的石榴掩映在頑強挺立秋風中的樹葉間，像個害羞的小姑娘，倒看得我心里一動，竟想起了前一年去雍和宮看到的那棵石榴樹。

同樣深秋露重時，那又大又火紅的石榴呀，就那樣滿滿地掛在枝頭，一個接一個緊緊團簇，比小區里枝頭的零星幾個要有生機得多。

難道是那座享有皇家盛譽的寺廟因為前來叩拜的信徒眾多而更有煙火氣？小石榴們會不會像《西游記》的人參果一樣，成了精，偷偷看著每天如流水一般進香叩拜的人，然后在一陣風來時悄悄地笑。

可心間那一縷風還沒吹過來，小區的風卻正吹得樹葉簌簌，像是在提醒我，哦，那已經是前一年的事了。

是啊，秋風起，秋意涼，不過只是須臾轉瞬間，我來京城已三年。

2

9月初，新學始，也是我人生下一個理想和希望的開始。

第一天上講臺，教室里二十五個十歲左右的小娃娃，面帶著童趣的微笑，眼睛嘰里咕嚕地在我眼前晃啊晃，不由得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難道他們真的就是那年石榴樹上的“石榴小精靈”？

那天，我站上講臺的感覺很熟悉，盡管我之前從沒有任何正式講課的經歷，但那一天，我卻覺得，真的跟他們好像在哪里見過。一點兒都不緊張，一點兒都不怯場。后來校長第一次來聽課，我緊張得冒汗，課前他們反倒過來安慰我說：“老師，你別擔心，我們都被聽習慣啦！”再后來，帶著孩子們一起出去看木偶劇，他們也表現得非常謙和有禮貌，一點也不像平時在班里嘻哈打鬧的樣子，還個個都像小大人似的跟我做保證：“老師，關鍵時刻我們是不會掉鏈子的！”

但孩子畢竟是孩子，他們也會時不時地開啟“頑皮熊”模式，但絕大多數時候，我還是會無意間就被他們在頑皮熊外衣包裹下的天使心感動得一塌糊涂。能被他們滿心滿眼地熱切關懷著，我這才覺得，2016年前半年熬過來所有的夜，走過的所有的路，都是值得的。

3

那時，我白天要趕往離住處兩個多小時的地方上班，晚上又像一只溯游的魚在川流不息的地鐵人群中艱難跋涉，回到家忙完工作任務，還會復習備考到夜里一兩點。好友每次一見我，總會叮囑我早點兒睡，“因為你的黑眼圈越來越重啦！”我難以置信地站在穿衣鏡前，卻在下一秒對著面容憔悴的自己咧開嘴笑了。雖然有心酸，為了重拾理想，我沒有聰穎的天分，唯有靠努力，才把底氣越攢越足：“就當是我用黑眼圈來換理想好了！”

媽媽也曾是一名老師，小時候我尤其喜歡跟在她的身后到她教室里去聽她給班里的大哥哥大姐姐講“小小的船兒兩頭尖”。今年她聽見我終于要為站上三尺講臺而努力拼搏一把的時候，一向沉穩的她終于激動地說：“晨晨呀，你早就該這樣了！”“早就該這樣”，她是告訴我，早就應該回到自己喜歡的這條路上了。知女莫若母，她對我的理想，早已洞察。

現在我終于如愿地當上了“孩子王”。學校就在離家只有半小時的地方。我再也不用擠兩小時地鐵，再也不用起早貪黑，每天還有那么多的小天使做伴，我的心里，幸福而滿足。從前那些在川流不息的地鐵人流中步履如飛的日子終于過去——理想，終于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4

關于雍和宮的石榴樹，還有一個回憶的細節——還是前一年深秋，隨喜過后我打算離開，走到宮門口我回過頭去，想要跟它道個別——只見它就在那里，樹葉隨風一陣接一陣地隨意浮動，投影在古老而斑駁的磚墻上，一幀一幀的影像，無聲的蒼黃，那就是歲月啊。

多少年月，多少人事，它都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堅守著，從未離開。

所以，我才會跟枝頭上如精靈娃娃般的石榴們，一見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