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滿伊

不眠的晚上，總會想起留給我很多思念的爺爺，總想起爺爺還坐在槐樹下的躺椅上喝酒時那悠閑的樣子。

“又在喝酒。”我笑著說。爺爺用爬滿歲月留痕的大手緩緩捧起一杯酒，放在鼻間，一個深呼吸，臉上的皺紋頓時疏散開來，小抿一口，然后呼出一口氣，仿佛曾經的滄桑落了一地。爺爺喝酒總是這樣。在我不深的印象當中，爺爺生病住院，這期間，還一直嘮叨著要抿酒，哪知一出院，不顧家里人的反對，就拿起珍藏已久的老酒就品。到后來，家里人也漸漸習慣了爺爺“無所畏懼”的膽識，畢竟爺爺喜歡。

爺爺喜歡看戲，而且每次都會帶上我，雖然我什么都聽不懂，但看著爺爺總是津津有味地看著，然后一臉的欣慰，那時的我也甚是滿足。不知哪次，如往常一般，爺爺帶我聽戲，哪知曉爺爺的幾個朋友在期間邀爺爺去喝酒，爺爺沒多想，一點頭一抬腳就爽快地走了，似是遺忘了我這個孫女，留我獨自在那怔怔地聽戲。被熟人帶回家后，才發現爺爺當時只想到喝酒，還真忘記我了。家里人也什么都沒表示，只在那搖搖頭，然后一臉無奈地看著爺爺，而爺爺卻在那不正經地笑：“不礙事，不礙事，這不回來了嗎？”對此家里人也都漸漸習以為常。

爺爺熱衷于喝酒，卻只以小抿為主。他雖愛喝酒，但卻有個度，總不會喝到“一醉泯恩仇”的程度。

忽憶起父親曾與朋友在餐桌上拼酒，二話不說就拿酒往嘴里灌，果不然沒多久就醉了。父親被送回家后，他躺在家門口那棵槐樹底下，昏昏大睡。鄉間的風攜著些許酒氣的微香在我鼻尖溜過。這個黃昏，對于遠走他鄉的雙腳，對于飛上天空的翅膀，炊煙是永遠扯不斷的繩子，牽絆著游子的心。爺爺端來一壺醒酒茶，捧起一小杯，讓父親抿了下去，喑啞的嗓音在我耳邊響徹：“喝酒啊，慢慢來，做事呢，慢慢來，大不會出什么事兒的……”爺爺又抬頭望向遠方，悠遠的歌聲不想過眼云煙，而是永遠留在了那個黃昏，那個貪婪的黃昏——又唱道：“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云如反掌扭定乾坤……”爺爺站起身，抿起一錢酒，走向遠方，被余暉拉長的背影逐漸隱沒在日落后的群嵐之中。

流轉的時光，映一臉的滄桑。來不及遺忘，來不及細數。眉毛這樣短，思念那么長。在某個黃昏，行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回憶在某棵樹下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