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堯姆握緊了短矛，水流潺潺的從腳邊流過，渡口的巖石群布滿青苔，在渡河人數少時可能沒什么，但現在他必須盡力往中間擠才不會被推到沒過胸的深水中。

那沒什么，‘義人’加斯圖斯為了轉移最卑微的平民在洪難里溺死，他現在可不用如圣人般托著老嫗過河。

遠遠的就能聽見滲人的狂吼，每一聲嘹亮的‘血祭血神’都讓他的心尖一顫，他空著的左手攥緊胸前掛著的環形嵌劍神徽，那是‘圣戰士’維克托林的標記。

仿佛有圣人借著神徽給了他無窮的勇氣，等到半是推擠半是主動的過了河，眼前血肉橫飛、尸骨遍地的屠宰場竟沒讓他動搖。

“以圣維克托林之名！”他聽見前面的人高喊著，沿著河畔殺向西南的林子，也就像無頭蒼蠅般跟上去了。

他的余光看向西邊如小巨人般高大的天兵，恐龍模樣的圣戰士們隊列異常整齊，那方陣的前頭似乎還在鏖戰，但他怎么踮腳都沒法看清盡頭的事。

一批精靈游俠從他所處的路途敗退下來，在樹上、地上奔波時不斷拉動弓弦，箭矢快到讓紀堯姆看不清軌跡。

分明是太陽當空的時候，腐朽松脂的刺鼻氣息卻是讓人怎么都溫暖不起來。

扭曲的針葉林深處，傳來一陣顱骨碎裂的悶響。

他剛剛目睹一隊弟兄進路邊的林子深處了，心下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一聲慘叫在距離他不到十步的距離出現，沾滿腦漿的青銅戰靴碾過斷頸士兵的尸體，裹著膽汁與碎骨的鐵鏈拖曳聲從陰暗中傳來。

十六根硫磺澆筑的犄角在濺起的血花中異常猙獰，赤色身軀沾滿腐肉渣滓，三對不對稱的滴血突起貫穿其背甲，它左手托著鏈錘，右手是浸透血水的雙頭戰斧。

它森然的發光眸子饑渴的投落到紀堯姆這群人身上，猛地加快速度沖來，腰際成串的人頭與腸衣裝飾碰撞出不中斷的悶響。

硫磺的氣息如風般靠近，紀堯姆大腦一片空白，手上短矛下意識對準了惡魔，兩腿卻在不斷打顫。

一個弟兄高喊著圣維克托林的名字，伙同三個朝圣者舉起戰鐮和釘錘就沖了上去。

近乎是同時有四個慘叫為邪神的爪牙發出，那惡魔用鏈錘一下子就捆、砸死了兩個人，又拋下鏈錘，揮斧砍掉了沖在最前的人類頭顱，獰笑著用斧柄敲回了落到身前的刀片，讓其沿原途不偏不倚的砍中后一個人類的右頸。

在紀堯姆呆愣的刺出矛之前，惡魔已經近了身，他看見整個世界都在旋轉，直到落到地上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死了。

雅克和身邊的五個舊識正想趁惡魔被圍住上前圍殺，他們這些綠林人士在逃到貝尼多爾之前就經常和帝國的征稅官作對，知道怎么對付騎士老爺，想來惡魔也不會差太多。

只要把單個的戰士絆倒，無論它多強大都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用桿沿甲縫刺死就行了，潑熱油燒死也未嘗不可。

四濺的血霧散去，惡魔伸出蛇一樣的信子嘗了嘗新造的霧，似笑非笑地看向這一批‘戰士’，以及視線里越來越多的顱座材料。

雅克頓時打了個激靈，一股惡寒涌上心間，帝國的主多彌派來的騎士可不能2個呼吸間就把十來人砍了，人類不可能這么強壯、敏捷——‘主多彌’既世俗的皇帝，人類共主，貝尼多爾北邊的帝國統治者自詡為人王之后，教會認為其僭越，冒用神名。

雅克一眾前強盜第一時間有了退意，但眼看著惡魔殺來，后面還有更多朝圣者趕來，進退不得。

只能抬起盾，架起矛，大叫著圣維克托林之名，做好了去神國覲圣的打算。

嗖地一箭破碎了他進入天堂的好夢，原來是敗退的精靈遠遠的又回敬給惡魔一禮，惡魔只顧著眼前的羔羊，防范不足，當即被貫穿了脖子。

雅克想也不想的舉矛刺過去，身邊的同伴無一不是如此，或是用矛反過來將之對穿，或舉刀砍手，或是拿狼牙棒砸頭，就將那惡魔送去了地獄。

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信心大增的要繼續圣維克托林的偉大戰爭。

“神的旨意！”

他們紛紛越過小腿肚還有些發軟的雅克一眾，隨后林子那邊就多出來成片的、不間斷的慘叫。

一整隊放血魔魚貫而出，它們大抵是剛經歷過一場沖突，但在獵物出現在視野中時就立刻投入到下一場殺戮了。

“顱獻顱座！”恐怖的戰吼在綠蔭下回蕩，前面的朝圣者在一個接觸就如狂風吹高粱般倒下一片，人頭像雪花般紛飛下來。

被一個接觸間慘烈的傷亡嚇破膽的后列朝圣者想要四散而逃，但前仆后繼涌過來，大喊著以圣維克托林之名的圣戰戰士封死了后退的可能。

無論高尚還是卑劣，不管那個體是如何思考，想去哪里，這人類匯聚成的浪潮只能前進，朝著被褻瀆的土地進發，光復淪陷的區域。

...

宗教熱情高漲的朝圣者以讓維茨咋舌的勁頭牢牢固定住了搖搖欲墜的兩翼，讓中軍軍團能夠順利推進。

死亡仿佛水中的墨水般蔓延，但水流量太大了，以至于放血魔在初期的酣暢殺戮后就被重重圍困在了臃腫的人群里，和后方的惡魔或角獸出現了斷層。

交換比從起初的慘烈逐步回歸平穩，當每個放血魔都得慎重考慮身后的襲擊時，它們的戰線已經被壓回了林子內百米。

狂信徒抱住惡魔的手臂或用身體擋下它的兵器，另一些狂信徒就將人潮里的惡魔敲、砸死。

每死一個惡魔都會讓周邊的人群高高贊頌起他們的神，就像每砍下一顆人頭就會叫囂著‘血祭血神’的放血魔。

人間的呼喚仿佛是神靈之間無形的角力，‘血祭血神’的咆哮終歸是淡化在了數以萬計的‘圣維克托林之名’中，死者的靈魂歸屬在此時應當有了著落。

高唱著六相至一者的贊美詩，那零亂卻宏大的歌聲距離維茨的觀察點越來越遠，血肉的洪流已然推進到了3千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