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奧斯科托斯是所有生者共同的威脅，哪還用請求？海洋圣域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幫助您！”龐提奧斯拍著胸膛立下保證，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維茨的請求。

“多謝，希望您盡快找到那座島嶼。”

維茨目送人魚王子消失在驚濤駭浪里，在港口一眾居民目瞪口呆混含著崇敬的視線中轉身。

東方港的晨光如融化的蜜糖般傾瀉在赭石色的屋瓦上，重新歸于平靜的海面被朝霞染成金紅交錯的綢緞。

港口的桅桿森林間，早起的漁夫正收攏昨夜布下的網，銀鱗在網眼中跳躍出細碎的光點，鼠患和之前的災難就像從未發生過，當地的熱血種意外的適應冷血種的管控。

“贊美維茨洛珀茨特利將軍！”維茨聽見有人呼喊，雖然他經常出沒于城市各處，但熱血種的新鮮感從沒褪去過。

棕櫚葉編織的遮陽棚下，面包坊第一爐粗麥餅的焦香混著椰棗蜜餞的甜膩，隨著海風漫過鑲嵌孔雀石的拱廊，狂吠的看門犬聒擾了清晨的恬靜。

后院，學徒發現養的看門狗正對著空無一人的墻角狂吠，牙齒打顫的聲音像在哭泣，當他靠近查看時，黑狗突然咬斷繩索，頭也不回地沖向城外方向。

碼頭區的石板路還殘留著夜露的濕潤，赤膊的搬運工已扛著香料袋穿梭于貨棧與帆船之間，輪歇的苦工坐在陰涼處、圍在一起、聽著詩人傳唱的故事，不時爆發幾聲叫好。

剛從商船上下來歇息的富商在露臺上享用次大陸風味早餐，刀叉突然戳到了某種柔軟的物體，掀開烤魚的金黃表皮，一節泛青的手指正蜷縮在蒜蓉之下，突兀的尖叫讓一旁的食客都是滿頭霧水。

待到他顫顫巍巍的再看去時，盤中分明只有鮮嫩多汁的海魚，耳邊是食客不明所以的嘲笑和詩人唱故事的余韻。

吟游詩人或夸張或寫實地在各處唱著‘古圣在人間的化身、戰無不勝的冠軍勇士’，每一個故事的脈絡都有不同，但都能在這賤民云集之地獲得人們的夸贊，富裕的市民毫不吝嗇于為之請一碗酒水。

外地來的富商出于虛榮心和挽回面子，也為之拋灑了幾枚銀鈔，并取出金鈔為亭中諸位請了一餐，之前的丑事仿佛不存在般變成了市民的夸贊。

褪色的漁網晾曬在新漆的矮墻上，像一張張綴滿珍珠的蛛網。奴隸市場的鐵鏈早已熔鑄成護欄，獲釋的工匠正用琉璃瓦片修補噴泉池，叮當聲與海鷗鳴叫應和成晨曲。

“贊美維茨洛珀茨特利將軍！我們的保護者！”

他們的熱情已經到了讓維茨有些赧然的地步，好在他們沒有陷入失去理智的狂熱，維茨每天必須得盡可能巡查全城以防漏缺，要是民眾過于熱情，會影響到這堪稱最后保險的巡邏工作。

人們保持了一個敬畏的距離，集市中央的棕櫚樹下，裹彩條紋頭巾的婦人擺出陶罐裝的藏紅花，鎏金秤盤在晨光中折射出跳躍的光斑。

幾個孩童追逐著滾落的椰棗，笑聲驚起一群白鴿，羽翼掠過市政廳新掛的青銅風鈴，在發現將軍時孩子們便鬼鬼祟祟的跟了過來，淘氣鬼被大人攔住，害羞怕生的則只是躲在人群中用閃亮的眼睛觀察小山一樣魁梧的保護者。

“沒有怪物能在大維茨洛珀茨特利的眼皮底下傷害我們！”幼稚的童音篤定的和同伴討論著，像極了前世看動漫中超級英雄時幼小的自己。

“那可未必！我來抓你咯~略略~”大一點的孩子在工作之余還不忘做出鬼臉嚇唬這些幼崽，猛然間炸出幾聲尖銳的叫聲和圍觀人群的轟然大笑。

八角形燈塔的守夜人揉著眼眶走下旋梯，與童心未泯的、推著獨輪車送鮮魚的少年擦肩而過。

車上的鯖魚還在拍打尾巴，濺起的水珠落在路邊老兵盛滿薄荷茶的銅杯里，老人也不惱，缺牙的嘴咧開笑容，將銅幣拋向少年的車中。

近來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要好了。

集市上的孩童圍著賣糖人嬉戲，其中一個突然指著天空說：

“那個黑色的叔叔為什么一直跟著我們？”周圍的大人聞言看去，只看見幾只尋常的海鷗，在這律法守護之地哪來什么壞人？

“贊美維茨洛珀茨特利將軍！大守護者！”他們遠遠的向那離去的身影致意著。

老兵噙著笑容掃視鬧騰的人群，在視線掠過搬運工卸貨的倉庫時瞥見陰影里站著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他去年死于熱病的弟弟，正用空洞的眼睛望著他。等他揉眼再看時，陰影里只剩下一灘發黑的水漬。

就像個錯覺。

維茨在途徑城內運河邊時看見了一個對著水面發呆的婦人，雖然有些掛念熱血種的精神狀態，但也沒放在心上。

那熱血種仿佛驟然間從夢魘中驚醒，言之鑿鑿地說自己聽見水中有嬰兒在啼哭，但維茨看那水中分明只有洗衣婦抱著舊襁褓的倒影。

“你從天一亮就在這兒發呆了，阿麗莎！還不快去工作！”對岸的鄰居瞧見將軍的關注，頗有表現欲的譴責起偷懶的婦女。

維茨有些凝重了，畢竟死靈大君的威脅就在眼前，但又不能確定這是否是熱血種個人的精神頑疾。

“贊美維茨洛珀茨特利將軍！”逐漸圍堵來的民眾讓他顧不得逗留，快步走向又一條街巷巡視。

如果有異常，憑什么普通人可以發現他卻無法看見？這么多士兵在巡視，若真有異常豈能沒有消息傳到維茨手上？

大概是近來的災害和變故使人們過于緊繃的精神受到了影響罷。

沿街的拱形窗陸續推開，主婦們抖落織錦窗簾上殘留的肉桂粉，香料鋪的學徒踮腳擦拭門楣，不小心碰落一串銅風鈴，叮咚聲驚醒了二樓露臺上打盹的橘貓。

它伸個懶腰，踱到新漆的欄桿邊，俯瞰著下方運河里滿載甜瓜的平底船緩緩駛過石橋，隨后炸毛地拱起腰，對著某個方向吹氣嘶吼。

維茨看過去，那角落連只耗子都沒有。

一旁的屋內，梳妝的富家少女驚叫著扯斷項鏈，珍珠散落到地上，仆人趕到時卻沒發現女子口中的‘渾濁眼球’，有的只是滿地珍珠。

維茨攔下一只靈蜥，叫它去招來最近的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