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熙再次站到了熟悉的那扇門后。

這次她仔仔細細地摸索了門上所有的花紋，連那普通到極致的金屬把手也上上下下地推動按揉，以此來破解那不存在的機關術。

她想多了，這只是一扇在普通不過的門。

嘆了口氣，陳念熙在白天的時候已經慎重思考過，這個世界開始變了，她這個龜縮在殼子里的社恐，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坐以待斃，可她應該做什么呢？

出門大肆囤貨，好像沒有這個資金，她也害怕世界像末日小說那樣道德和法治土崩瓦解，她一個戰五渣對上人性的惡，豈不是以卵擊石。

和鄰居聯絡起來，共同對抗暗處的怪物么，她在這里住了兩年和周圍住戶說過的話兩只手數的過來。

至于與政府合作，她這二十多年從小鎮做題家到大城市牛馬，從未想過能和大人物扯上關系，太麻煩了，還是算了。

陳念熙現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有超能力，手上長出可疑的菌絲不算，那東西雖然看起來像是二次元里的奇異物種，可一想到這樣可怕的生物寄存在她身上，就渾身雞皮疙瘩掉一地了。

仿佛感受到她內心的彷徨，夢中這扇門自動打開了，荒原的風席卷著干澀的沙子，燥熱的空氣爭先恐后地從另一個世界擁擠過來，陳念熙右臂上的菌絲慵懶地舒張了一下，回到大本營一般迅速往那看不見的茫茫沙漠延展，入侵，擴張。

像一個巡視自己領地的獅王，陳念熙嘴角因為腦子里冒出的這個冷笑話不自覺扯動了一下。

她跟著菌絲往沙漠中走去，看見了一座建立在廢土中的破舊庇護所。

一座小型城池。

身后有引擎發動的聲音，她一回身，一輛到處都是彈孔的“甲殼蟲”載著皮膚黝黑身形健美的人類滿臉疲憊地往城門口趕去。

閃躲已經來不及，陳念熙下意識召喚菌絲幫助她躲避這無妄之災，卻發覺那輛破車上不管是架著狙還是開著車的人都視她為無物，她舒了口氣。

看見城門口緩緩開啟，她也想跟著那群人進去，但在進門的剎那被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彈了出來，靈魂深處傳來灼燒的痛感，促使她從夢魘中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呼吸。

只來得及看見那城門口寫著“歸墟”，還挺復古的，看得出取名的人挺喜歡《山海經》。

運動手表上的心率從110又降落至70。

陳念熙曾經的工作窩囊費建立在加班的基礎上，有段時間她以為自己要猝死了，去醫院檢查，醫生只告訴她不要熬夜，可牛馬哪有早睡權，陳念熙只能頂著偶爾從心臟傳來的刺痛繼續加班干活，然后在月末還完某唄，周而復始地成為月光族。

不過……

好像心跳慢慢地變得沉穩有力起來了，她打開燈站在5塊錢淘來的落地鏡，鏡子缺了一角但不妨礙她發現那蛛網已經覆蓋了整條手臂，形成一種圖騰一樣的東西，她想拍照搜圖，又擔心自己留下痕跡招惹到什么。

許久，陳念熙盯著自己手臂上盈盈蠕動的菌絲，幽怨道：“咱倆不然簽訂平等契約吧，你保護我，我讓你免費在我身上暫住，咋樣？”

菌絲爬到她的肩膀，鏡子里，幽藍宛如鬼火般的菌絲試探地伸向她的脖頸大動脈。

“啪！”

“我是說暫住，不是讓你直接反客為主！”陳念熙惡狠狠地扯落一大團的菌絲，就當是她曾經脫落的秀發一樣團吧團吧隨手扔進垃圾桶，

菌絲竟然真就這么老實地在手臂上不動了，在陳念熙轉身之際，它又賤賤地伸出觸角，在鏡中人的脖頸處觸碰了一下，一觸即分，在鏡子上留下一個針孔一樣的黑洞，菌絲又老實地縮了回去。

寂靜的黑夜里，傳來一聲尖叫，很快又消弭下去。

不在6層，陳念熙篤定地想。

手機上下單的監控還有三天才能到，她狗狗祟祟地把耳朵貼在門上，確認外面沒有額外的聲音后，除了書桌，她還把自己便宜淘來的密度板衣柜費力地搬到門口，做完這些后下意識擦一擦額角，干燥的。

陳念熙愣住了，再次回到鏡子前，她的臉上除了氣血充足的紅暈，再沒有稍微運動一下就蒼白蠟黃的脆皮樣子。

“你是十全大補丸轉世的嗎？”

——

607，浴室。

喬菱將刀子用力扎向后脖子處的鱗片，熟悉的锃然清鳴，刀刃像是撞上了某種堅固無比的盔甲，無法突破血肉半寸。

她將刀子泄憤般地朝垃圾桶投擲而去，卻不料刀把與垃圾桶相撞，反而彈回她的腳背，眼看著水果刀要劃傷拖鞋下裸露的護膚，她緊張地腎上腺素狂飆，那一瞬間一層層丑陋的黑色甲殼將她整只右腳覆蓋，仿佛叢林里躲避山火的動物，甲殼整齊地合攏，人類日常使用的水果刀顯得不堪一擊，直接在撞擊下斷了尖頭。

“……”

她看著這一切，呆滯地不知作何反應。

手機震動了好幾下，喚回了喬菱的神智，樓層群里面的艾特如潮水，昨夜她呼救的時候眾人只當是一個玩笑，可當真死了人，他們又開始想要刨根究底，試圖窺探她的情況，以此獲得安慰感。

喬菱討厭紅點點，她熱情大方地回復大家對她的問題，像一個真正的領導者一樣，在虛無縹緲的凝聚力下功夫。

現在她忽然有些討厭人群的喧囂，就連虛擬世界的吵鬧，都令她心生厭惡，只想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藏起來。

忽然，一條陌生人加好友的消息倒映在她有些灰白的虹膜中，喬菱知道這個人，一個連打招呼都很抗拒的女孩，她在這期間主持過樓內秩序維護、衛生以及租客物品維修等等，這個女孩從來都是不搭理她的，今天竟然破天荒地主動加她。

喬菱心里涌起無端的煩躁，她的手還在發抖，把拒絕錯點成了同意。

頭像一朵蓮花，ID海闊天空的人給她發了一個握手的表情。

陳念熙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打聽一下這棟樓里的情況，她實在不敢出門，又怕死，房東還失聯了。

對面扣來一個問號，隨后說：“沒事我刪了。”

陳念熙連忙打字：“你好，我是603住戶，昨天晚上樓里出現了怪物，你現在還好嗎？你報警后，警察怎么說的，結果有沒有通知到你？我可以用自己知道信心和你交換。”

最后一句她打的很匆忙，連字都打錯了，對面沉默了幾分鐘，拋出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你有沒有一種很想死的感覺？”

還好吧，她把目光落在詭異而活躍的菌絲上，打字又刪掉，想了想，試探地問：“好像有點，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這里有感冒藥。”

還有一盒沒過期的。

“你沒明白，我是問，你身上有沒有東西讓你很想死？”

陳念熙這次慎重思考了很久，腦子里忽然對上了對方打啞謎一樣的暗示。

“我那天也淋雨了。”

那滴雨讓她的胳膊變異，而那天下了暴雨，但凡出去的就算撐了傘，也不可避免會沾上雨水。

對方發來一條語音。

“明天我們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