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熙揮劍砍向空氣，唯恐再出現一個幻覺迷惑自己，聽到這句話也不應答，她在心里狂亂地吼著，眼睛里滲出淚水，腦子里一遍遍喊著：“好痛，好痛……”

“熙姐，上班應該做什么？”

耳邊不停問出的話仿佛蒼蠅縈繞不絕，陳念熙受不了了，劍指楊尋：“閉嘴，你這個冒牌貨。”

楊尋還在問：“熙姐，你覺得我們能拯救世界嗎？”

“拯救你爺爺個腿的世界！”

陳念熙破防了，看不出她現在很痛嗎？到底在嘰歪啥呢？

思維在肉體的創傷下陷入混亂，精神與意識仿佛被貓咪抓亂的毛線球，她在亂七八糟的結中尋找解開的辦法，時不時還有人一直干擾，她怒了：“人生就是特么的沒有任何意義，別問了行嗎？”

“是熙姐！”楊尋喜極而泣：“熙姐你是真的。”

“你別怕，我們在這里，就算你手斷了大家還是把你當隊長的。現在變異的玩意這么多，說不定會有什么天才科學家橫空出世呢？肯定能接上你的手，接不上咱們可以效仿賽博朋克世界，話說市面上的機械手挺貴的，現在都末日了實在不行咱們去搶一只給你……”

楊尋碎碎念，他險之又險地避開那亂揮的菌絲劍，卻在陳念熙一米外停下，不得寸進。

喬菱伸手拽住長劍，瞪他一眼：“說什么喪氣話呢，小熙的異能那么強，這手肯定沒事。”

她醒來的時候就看見陳念熙對著空氣亂砍，不知怎的像是發了狂，毫不猶豫地朝自己的左臂砍下，她連阻止都來不及，那得多痛啊。

眼睛里面滿滿的心疼快要溢出來，喬菱嗚咽一聲：“小熙，你受苦了，該死的怪物，到底是誰在暗算我們，有本事滾出來。”

陳念熙手中的劍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

喬菱和楊尋對視一眼，默契地助跑，兩道的溫熱的軀體帶著汗臭味撲在身上，陳念熙先是感覺一沉，鼻腔里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淡了不少，溫暖的熱度從她人身上源源不斷地傳來。

她嫌棄地皺了皺眉，卻沒有推開。

沒有惡意，沒有想要攻擊她的意圖，這兩個人……是真的。

陳念熙睜開眼睛，茫然地對上兩張表情夸張的臉，瞳孔放大，“松手！”

“不行！我倆要保護你！”

“楊尋你別捱到小熙的傷口。”

“喬姐，我有那么不識大體嗎，我抱的是大腿，你放心，這下熙姐沒有余力發狂了。”

一男一女像樹袋熊一樣掛在她身上。

“你們……”

她眸中的殺意如潮水般褪去，右手有些顫抖，嘴角抽了抽，終究沒說什么。

不遠處蔣新亮石化一般立在原地，猶豫了許久小跑過來，伸手似乎想加入這個團隊，又感覺沒處下手于是就干脆蹲在一邊畫圈圈，頭頂的觸角扭成蚊香狀。

“……”這個團隊有點怪怪的。

車子停在路邊，夜色深沉，喬菱主動提出她來守夜。

幻境中的時間流速和體力消耗投射在了現實，不，也許他們依然在幻境。

陳念熙在陷入睡夢的那一刻，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她任由自己沉入夢鄉。

車內放下的座椅上，女孩閉闔的眼睛，眼皮下浮動著星輝，她的眼珠子開始轉動，火柴人跳到心口，光芒驅散了心臟跳躍的戾氣。

陳念熙再次進入幻境，這次只有她一個人，看來那個不知面目的怪物，針對的目標主要就是她了。

夢中她站在了前公司，周圍都是埋頭辦公的同事，只有她突兀地站著，耳邊傳來一聲熟悉得讓人反胃的斥責：“小陳，你在干什么？工作時間不好好待在工位，是想扣績效嗎？”

“這個月業績不達標，你還想不想要工資了？”

“能干就干，干不了滾蛋，公司不缺你這種廢物！”

“耳朵聾了？****叫你去聯系客戶聽不見嗎？”

她下意識喉嚨一哽，低頭應答，在上司愈發激烈的言語中，難堪的感覺抑制不住地充斥著整個大腦。

陳念熙想反駁，嘴唇卻囁嚅許久說不出反駁的話，雙手攥緊指甲摳進手心，渾身忍不住發抖。

腦海里主管對她的壓迫一樁樁一件件涌上心間。

這個人占用她的下班時間，找各種理由貶低她的人格，離間她和同事的關系，到底為什么會有這么惡心的人啊？辭職還是辭太晚了，該死的。

她已經辭職了，為什么還要聽這個老登放屁？

不，不對，她怎么會這么生氣。

陳念熙泛紅的雙眼劃過一抹疑惑，她穿的是……春裝？

現在不是夏天么？

懷疑像是刺向謊言的刀，刺向不斷擠壓她生存空間的無形束縛。

理智像是河床下的沙子被浪花拍打著上了岸，她的神色變得清明，不該有的情緒快速消退，視線變幻間，主管猙獰腫脹的臉貼了上來。

中年男人臉上的皮膚像是脫落的墻皮，隨著他的動作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模糊的血肉，血肉中一塊薄膜唰一下裂開，露出一只倒豎著的，充滿惡意的眼睛：“我在教你，你怎么這么不知好歹啊？陳念熙。”

主管的嘴里發出男女老少混雜的聲音，那一瞬間密密麻麻的惡意如萬蟻噬心。

陳念熙覺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在被惡意啃食，她踉蹌了幾步，差點跌倒，撐著的辦公桌突然凹陷下去，她摸到了一片惡意粘稠的血肉，連忙抽手。

手心被不知名的樹根一樣的東西鉆了進去，菌絲護主兇狠地將其驅逐絞殺。

同事們黑洞洞的眼神機械地投射過來，他們雙手扭曲出不可思議的弧度，脖頸微微傾斜，宛如惡鬼一樣彈射而起，目標是她。

陳念熙臉色凝重，手心出現藍光，藍光化作一條長鞭。圈住了主管的脖子，手腕用力，鞭子帶著蠕動的人體撞飛了一眾同事。

手中的資料觸感逐漸濡濕，她甩出手里已經變形的紙質資料，在漫天的白紙紛飛中數不清的紅色眼睛睜開，陳念熙張手，螢火自她破開的掌心鉆出化作龍卷風點燃那些眼睛。

慘叫聲不絕于耳，她沒有一刻停歇，一腳踏上墻壁，沖向高樓的玻璃。

“砰——”破碎的聲音中。

長鞭死死束縛著的人形生物不甘心地叫囂道：“不！放開我。”

陳念自十八層的高空一躍而下，身后數不清的手試圖抓住她的衣角，卻只能徒勞地看著她從幻境回到現實。

她在車上睜開眼，菌絲纏住了一個東西，是一顆骷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