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好一個送人參?！?

小丫鬟還以為那陳清言是什么好人，大老遠的為樂意儂送人參？

第二日拴馬車的時候，一直不見陳興。

直到都收拾好要啟程了，姜梨才疑惑的問施景天：“敏之，我們不等陳興了嗎？”

“他有別的任務，不必管他?！?

施景天一回府，就到了施禛成出殯的日子。

全府丫鬟婆子都著一身素，沒有眼淚硬擠出來也要裝作悲傷。

紙錢一撒三丈高，層層開花，處處飛。

大正月里，施家的喪事辦得很隆重，一天下來卻只有施夫人是真的傷心。

姜梨在墳前看著施家人給施禛成燒紙錢。

想起了那一年，養母全家都沒了，只剩下她一個孩子孤零零的，連紙錢都買不起。只能穿著一身的素白，自己把自己賣給了人販子，換了幾個大子兒，全都買了紙錢，燒給了養父母一家。

要是姜家沒養過她這個女兒就好了，也許不會遭此大劫。

她恨自己，更恨那些作惡的人。

他們都得付出代價，反正她死過一次，這輩子是白得的。

……

沒有樂意儂在施府，施景天整日和姜梨耳鬢廝磨，沉淪在溫柔鄉里，外邊的約已經很少赴了。

而姜梨一有機會就纏著施景天給她講書上的知識，道理，江南世家的生意脈絡，門閥世家之間的糾葛，她就像一塊干涸的海綿遇到了水，瘋狂的從他身上汲取能量。

她也不光問詩文，她什么都問，從諸子百家，到兵法算術。

偏她還極聰明，真的是塊讀書的料。

施景天偶爾出題考她，她都能給出自己獨到的見解，而非人云亦云。

時不時冒出來兩句詩，還很有意境，頗值得推敲。

論詩詞歌賦，比那花樓里重金培養的花魁見解還深刻，論公文稅賦，比陳興還能明白他話里的意圖，就是書法還是差了些，筆觸還很稚嫩，像個孩子。

陳興不知得了什么任務，施景天恢復公務以來，一直獨來獨往，身邊少個小廝貼身伺候著。

這一日施景天看著抱著書卷的姜梨，冒出了一個有趣的想法。

“少爺，我這樣會被人看出來嗎？”

施景天突發奇想讓姜梨扮成小廝模樣，跟著他來到了府衙里辦公。

他勾著唇，欣賞自己的作品。

姜梨五官嬌媚，發絲柔軟，身量嬌小，手腳都小而白皙，因為心虛，走路更加畏縮，本來就矮，還佝僂著背，恨不得能把腦袋扎到肚子里去。注意看肯定是能看出來的。

只不過這偌大的鹽運使司里，人來人往，比他官階低的，不敢正眼瞧他，比他官階高的，也就剩下他父親施大人了，如今父親還去了外省并不在衙內。

所以施景天才敢無所顧忌，把人帶到府衙來。

一路上姜梨都緊繃著身子，尾隨在施景天身后，路上遇到的人都恭敬的和施景天寒暄打招呼，稱呼他一聲：“運同大人?！?

施景天在府衙有他單獨一間屋子用來處理日常文書等，房間內寬敞明亮，推開窗外邊是作為鹽運主干線的大運河，河上是大大小小的貨船等著入港，岸上是臉色黝黑在碼頭討生活的力板們，一派繁忙市井氣息。

“你把這些文書分分類，我先去趟議事堂。”

施景天扔下這句話就走了，留姜梨一個人在他的房間里，看著雜亂無章的各種文書。隨手撿起一冊，竟是事關鹽務的賬冊。

施景天是對她不設防？還是在試探她？

等施景天回來的時候，原本堆了一桌子的文書已經被姜梨細致的整理好。

他只是吩咐她要分類，卻并沒有告訴她要如何分類。

若想分的明白，就需要她至少逐一快速閱讀，搞清楚文件的內容。再根據其中意思，自己規劃好分類的標準。

施景天走過去，隨手拿起一摞文書中的第一本，翻了翻，放下，又從中間抽了兩本，翻了翻。

然后又換了一摞，再如此操作了一番，隨機抽查了幾摞，竟然有條有理沒有一本分錯了類別。

施景天放下手里的文書，再看向姜梨的目光里帶了審視和欣賞。

得了這樣一個可心的人兒，藏起來欣賞固然心生愉悅，若是不能炫耀，總覺得有所缺憾。

“少爺，樂家大少和陳家二少，人沒了?！本眠`露面的陳興都沒有回施府，而是直接到府衙找到施景天匯報這個震驚的消息。

“什么叫人沒了？”

“回少爺，樂家大少和陳家二少死了。”

“怎么回事？你把話說清楚？”

“少奶奶和陳二少在畫舫秘密私通，被樂家大少發現，二人當場起了爭執，一個光著身子落水淹死，一個頭破血流拉回來天黑就斷氣了?，F在消息還被兩個大人壓著不讓外傳，可是畫舫上人多嘴雜，哪里瞞得住?！?

“這里有你的事嗎？”

“回少爺，樂家大少是我隔了幾層買通了樂府的下人引過去的，絕查不到咱們家頭上來。”

姜梨隱在角落里裝作睡著了，聽著這兩個人的死訊，勾了勾唇角。

樂意儂從此成了江南不守婦道的反面教材，誰家教育女兒，都要拿她當個反例。樂家丟不起這個人，舉家搬遷，失去了原有盤踞江南的生意，全由施家接手。

施景天想納了姜梨做妾，誰知逄家突然派人來提親，說要和施家小姐定親。

施家只有施景天一個獨子，哪來的小姐？

逄家來人卻指著施景天身后的姜梨說：“那不就是施家小姐？”

眾人怔愣，施景天還上前解釋：“這是我家丫鬟……”

見逄家人無動于衷，施夫人打斷了施景天的話。

“不知與我女兒議親的是逄家那位少爺？”

“是逄起少爺。”

施家人喜不自勝，一個丫鬟就能和逄家攀上親戚，簡直是天上掉餡兒餅的好事。

只有施景天兀自氣悶。

姜梨嫁到逄家不足一月，就聽說逄起少爺的新婦，施家失散多年突然找回來的千金小姐施艾英病逝的消息。

一時間兩府皆悲，尤其是失了新婦的逄家，喪禮辦得極隆重。

再后來聽說皇帝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認回了公主殿下。

指婚給了京城梁家。

這位公主殿下，長得和姜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不出二年，逄家因多年前的舞弊案被牽扯進來，京城的禮部尚書逄敬庭被下了大獄，是江南的逄冼之逄大人把罪責攬到了身上，意思謝恩，保全了逄家的命脈。

梁大人攜夫人下江南游玩的時候，被瘋子當街沖擊，官差一刀將瘋子捅了個穿，后來聽說那瘋子正是當年的樂意儂樂大小姐。

施大人六十而亡，施大人一死，施景天就被新上任的梁大人免了職，整日混跡歡場，沉迷賭博，終于將家財堵了個精光死在了冬至那日。

梁大人問康平公主，冷不冷，為何一直看著月亮出神。

康平公主笑著道：“這月亮真圓，月團圓，人也齊全了。”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