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薄月將蕭承煜攆走，在殿內靜坐許久都無法平復思緒。

殿內燭光明滅，她不知不覺盯著燭臺半晌，直到那燭淚幾乎要淹沒燭心。

燈晃了一下，薄月猛然回過神，正要取了剪子，忽然察覺不對。

她動了動發麻的身體，低聲道：“素心。”

外殿大門響了一聲，素心進到門邊：“公主有何吩咐？”

薄月皺了皺眉。

“茶涼了，給我倒杯熱茶來。”她慢慢道。

素心不一會兒就端了熱茶，笑著道：“夜深了，公主還沒入睡呀?！?

“燈太晃了，有些睡不著?！北≡码S口道：“倒是你，我這里只有你一個宮女，守夜豈不太辛苦了？”

“分內之事?！彼匦哪樕峡床怀霎悩樱琅f笑盈盈的：“公主若沒別的吩咐，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薄月擺了擺手，忽然聽到院內的腳步聲，似乎還有人低聲交談。

薄月看了眼時辰，已經子時了。

素心臉上也露出警惕的神情，在發現薄月看向她后，露出了帶著幾分慌亂的笑意。

“公主好生歇著，奴婢去看看怎么回事。”

薄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將銀簪用熱茶澆過，藏入袖中。

“殿下睡了？長公主有要緊事，已經稟告了皇上，老奴來請殿下回府?！?

薄月聽出了這是老嬤嬤的聲音。

難道是傳言的事？

不知是好是壞。

又聽到素心曼聲細語：“容奴婢通稟一聲?！?

薄月不等她進來，自己推門道：“長公主有何吩咐？”

老嬤嬤見她還未睡下，有些吃驚。

接著恭敬地行禮，懇切道：“漏夜前來，打擾殿下了，實在是長公主有要事相商，馬車就在宮門外候著了?！?

從前老嬤嬤對她溫和，那是因為同情，可今日卻多了幾分恭敬。

她先是示意老嬤嬤起身，又問：“可需要我收拾行囊？”

老嬤嬤面帶笑容：“不必不必，府里殿下的東西都有，殿下回家去，自然可以抬腳便走?！?

薄月深深皺起了眉。

但她沒多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老嬤嬤又轉向素心：“勞煩姑娘了。”

來到宮門，果然并無阻攔。

見到馬車時，薄月忍不住挑眉。

這是長公主的儀仗。

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上車之后，老嬤嬤主動解釋。

“深夜行走，長公主的馬車不會被隨意攔下盤問?！?

在京里，能夠四處暢通無阻的也就長公主了，別說京城，就是皇宮大內，也不會有人攔她。

“長公主究竟有何吩咐，這樣著急？”

薄月順勢問。

老嬤嬤嘆了口氣，“總之，不是壞事，回去了您就知道了?！?

帶著一肚子的疑慮，薄月又回了長公主府。

一下來，薄月就覺出了不對。

府內四處靜悄悄的，二門處換了小轎，來往沒一個人說話，可正院內卻是燈火通明。

連旁邊的西跨院也是，那似乎是謝昭婉的居所。

薄月疑慮更甚，手入袖中握緊了簪子。

老嬤嬤直接帶她進了正房。

一進去，更是奇怪。

長公主坐在靠窗的貴妃椅上，似乎是很沒精神地垂著頭。

她們剛進來，長公主就驚醒似的站起身，因為起來得太急了，身體一晃差點摔倒。

老嬤嬤趕緊上前扶了一把。

薄月不動聲色停在幾步之外，福身道：“見過殿下?！?

一抬頭就沒忍住露出驚訝神色，長公主雙眼紅腫，是很明顯哭過了的神情。

謝樂陽是什么人？

位高權重，整個南楚，算上太后，她都是最尊貴的女子。

她威嚴，尊貴，冷漠，別說流淚，薄月從未見過她有過一點脆弱的表現。

薄月曾覺得，長公主是不會流淚的。

沒想到，卻在此時見到了。

“月……薄月，時辰太晚，原改明天再叫你過來，只是事情緊急?！?

長公主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掩飾地別過臉，又忍不住看著薄月。

老嬤嬤有些著急：“殿下……”

太反常了。

薄月不由皺眉。

長公主好似才回過神，手中帕子攪成了一團。

“你跟著嬤嬤先去沐浴，休息一下。”

半晌，長公主才說出話。

薄月抬眼冷道：“殿下，您派人夜扣宮門將我帶回府，究竟是有何要事？早點說清楚吧，您再不喜歡我，我也是將要和親的公主，不必如此羞辱?！?

本以為長公主會勃然大怒，誰知聽了這話，她卻更加難過了一般。

這情形實在太過詭異，薄月腦海里閃過無數種猜測，卻像是被重重迷霧籠罩著，怎么也摸不著頭腦。

“并非羞辱?！遍L公主勉強開口，薄月竟聽出了她壓抑著的哽咽。

“就在我的院子里，你快些去，回來我跟你解釋。”

長公主何時用這樣溫和的語氣跟她說過話？

若非她還清醒，簡直就像沖上去沖她大吼！為什么！為什么還要來糾纏她！

老嬤嬤看出了場面有些難看，便上前一步，溫言道：“殿下，還請跟老奴過來，老奴親自服侍您。”

一向對她照顧有加的老嬤嬤，薄月卻不好說什么了。

干脆跟著她轉身離開。

長公主看著薄月帶著怒氣與不解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皇上的暗衛費了一番手腳查出的消息。

十八年前，她與薄玉盈同時生產，她派了人給薄玉盈接生。

薄玉盈難產身亡，那個穩婆被她滅口。

那天夜里，兩個孩子就都被抱到了她的寢殿。

侍奉的是當時她很信任的丫鬟，可孩子長到一個月，那丫鬟忽然病死了。

丫鬟是她出宮后分進她的公主府的，似乎是逃荒賣身，沒有親人。

她疑心過丫鬟為何得病，卻什么都沒查出來，月子里她還太虛弱，傅曜又將此事攬過去，給了她一個沒什么疑點的結果。

可暗衛查到，那丫鬟家里多年前忽然得了一大筆錢，又舉家搬遷。

暗衛順藤摸瓜，找到了那丫鬟的弟弟，問出了當年丫鬟忽然回家，言明自己做了什么事，恐怕會被主子滅口，為了保命，讓她全家都遠遠搬走。

而差不多與此同時，老嬤嬤也從當年服侍薄玉盈的下人那里，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