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像根細針扎進鼻腔，林霧躺在記憶銀行地下五層的神經檢測床上，頭頂的全腦掃描儀正投射出幽綠的量子光束。

她盯著天花板上的防眩光燈，發現燈光明滅的頻率與自己后頸芯片的跳動頻率完全同步——這顯然不是正常現象。

“檢測到海馬體區域異常腦電活動。“首席研究員陳博士的聲音從觀察室傳來，語氣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顫抖，“記憶存儲區出現液態金屬化反應，這...這和周明遠尸體的腦部檢測結果完全一致。“

林霧感覺有冰涼的電極貼在太陽穴，全息投影在她眼前展開，顯示著自己大腦的 3D模型。海馬體部位正泛著詭異的銀光，像有活物在神經突觸間游走。她突然想起昨夜在記憶存儲區看到的液態嬰兒，那些銀色鱗片在應急燈下的反光，和此刻大腦里的銀光如出一轍。

“把芯片數據導出來。“她扯掉胸前的監護電極，冷眼看著陳博士：“我要親自檢查安全協議。“

“不行！“陳博士下意識地擋住操作臺，鏡片后的瞳孔劇烈收縮：“陸總特別交代過，必須由總部技術組...等等，你的眼睛！“

林霧在金屬操作臺的倒影里看見自己的虹膜，左眼球正中央浮現出極細的銀色紋路，像蛛網般向眼白擴散。那是昨夜在記憶艙被憶蟲觸碰后的第一個生理變化，此刻在檢測強光下愈發明顯。她突然伸手掐住陳博士的手腕，將對方按在操作臺上，戰術界面的黑客模塊已經自動啟動。

“抱歉，陳博士，我現在沒心情遵守規定。“她的指尖在鍵盤上飛舞，神經接駁線直接刺入對方后頸的通訊接口：“讓我們看看，我的芯片里到底被植入了什么...“

視網膜上炸開大量數據流，林霧感覺無數記憶碎片在意識里橫沖直撞。當她找到安全協議的核心代碼時，整個人如墜冰窟——原本應該是純白的防篡改程序，此刻被篡改成復雜的蟲形紋路，每一道紋路都在吞噬著她的記憶備份。更可怕的是，在代碼底層，她發現了自己的 DNA序列正在被改寫，第 13號染色體末端，清晰地標注著“霧形者計劃適配體“。

觀察室的門突然被撞開，陸沉舟帶著兩名安保人員沖進來，手中的神經麻痹槍泛著藍光。但林霧已經先一步拔出記憶手術刀，銀色的刀刃在她掌心凝結，刃口倒映著陸沉舟震驚的臉。

“你早就知道，對嗎？“她的聲音比手術臺還要冰冷：“從第一次讓我接觸自殺客戶開始，你就在拿我做實驗。周明遠不是第一個，前七起案件的死者，都是你們培育憶蟲的宿主。“

陸沉舟的槍口微微下垂，領帶夾在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銀光——那是憶蟲分泌物的反光。

這個發現讓林霧后頸的芯片再次發燙，某種不屬于她的記憶突然涌入腦海：雨夜的實驗室，陸沉舟將銀色液體注入她的后頸，同時低聲說：“第 13次實驗，這次一定會成功...“

“聽我說，林霧，“陸沉舟的聲音罕見地帶著懇求：“你現在的狀態很危險，憶蟲已經和你的神經突觸形成共生關系。如果繼續抗拒，它們會開始篡改你的現實認知...“

警報聲突然響起，檢測室的所有屏幕同時爆裂，銀色液體從破碎的顯示屏中涌出，在地面匯聚成孤兒院的走廊場景。

林霧看見年幼的自己正抱著一個布偶走向盡頭的房間，而房門上的門牌號，正是昨夜記憶存儲區里那個裝著液態嬰兒的容器編號：13-07。

“記憶污染擴散至現實空間！“安保人員的戰術頭盔發出紅光：“檢測到量子態異常，所有電子設備...“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所有人都看見，安保人員的臉正在發生詭異的變化——左半邊臉變成林霧母親的模樣，右半邊臉則是她從未見過的青年男子，而那雙眼睛，無論哪半邊，都泛著和周明遠相同的銀色光芒。

林霧抓住這個機會沖向安全通道，記憶手術刀在金屬門上劃出耀眼的火花。

當她撞開緊急出口時，撲面而來的不是熟悉的消毒水氣味，而是潮濕的霉味和焚燒橡膠的焦臭——這是貧民窟特有的氣息，而她此刻應該在記憶銀行地下五層，周圍不該出現這樣的環境。

眼前是一條狹窄的巷道，紫色酸雨正從破損的天棚滴落，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槍聲。

林霧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發現手背上的蟲紋正在發出微光，指引著她向巷道深處走去。

轉過拐角的瞬間，她看見三個渾身纏著記憶晶片的拾荒者正圍著一個蜷縮的身影，那些晶片在他們皮膚上投射出扭曲的記憶畫面，全都是她昨夜在記憶艙里的場景。

“抓住那個清道夫！“拾荒者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在摩擦：“她腦子里有老版本的憶蟲母巢代碼！“

林霧本能地揮動記憶手術刀，卻發現刀刃在接觸對方身體時如入果凍。

拾荒者的皮膚裂開，露出里面流動的銀色液體，每一滴液體都倒映著她的臉。更可怕的是，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從那些液體中傳出，重復著母親臨終前的遺言：“霧霧，要保護好弟弟...“

巷口突然傳來刺耳的剎車聲，一輛涂滿反記憶涂層的黑色越野車撞開障礙物，車頂的探照燈照亮了拾荒者逐漸融化的身體。

車門打開，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女人探出頭，槍口對準林霧的眉心：“不想變成記憶殘渣的話，就上車。“

越野車在貧民窟的立體道路上瘋狂穿行，林霧注意到司機的后頸處有三道平行的疤痕，和她在記憶中看見的霧形者實驗體特征完全一致。青銅面具下，女人的聲音帶著電子變聲器的質感：“我是方棠，總局特殊案件科。你昨晚接觸的周明遠，是第 13個死于'蟲紋儀式'的受害者。“

她扔來一個密封袋，里面裝著死者的視網膜存儲器。

林霧戴上防污染手套，將存儲器貼在額角，無數碎片化的記憶涌入腦海：紫色酸雨里的廢棄教堂、刻著Ω符號的金屬門、以及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正在調試記憶透析設備。

最后定格的畫面，是女人轉身時露出的后頸——那里有和她相同的條形碼刺青，只是編號末尾多了個小寫的“a“。

“克隆體？“林霧的聲音有些發顫。

“或者說，是被篡改記憶的復制品？“方棠摘下青銅面具，露出左眼下方的機械義眼，虹膜上流動的數據流顯示著實時案件信息：“三個月前，所有受害者在死亡前 72小時都接觸過記憶銀行的清道夫。而你，林霧，是唯一一個從記憶艙活著帶出憶蟲樣本的人。“

越野車突然急剎，前方的街道正在發生詭異的扭曲。混凝土建筑像融化的蠟般變形，逐漸變成林霧童年居住的孤兒院。她看見自己站在二樓的窗前，懷里抱著一個嬰兒，而那個嬰兒的臉，正是昨夜記憶存儲區里的液態生物。

“現實錨點正在崩潰。“方棠的義眼發出蜂鳴：“是憶蟲制造的因果漩渦，它們在利用宿主的記憶重構現實。林霧，你必須回憶起 2005年 8月 12日的孤兒院火災，那是一切的起點。“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卻帶著令人眩暈的矛盾。在她的記憶里，那場火災中她是唯一的幸存者，而方棠此刻展示的檔案照片里，消防隊員懷里抱著兩個孩子——一個是她，另一個是男孩，腳踝上戴著和她相同的編號腳環。

“這不可能...“林霧感覺鼻腔再次涌出銀色液體：“檔案被篡改了，我從來沒有...“

“不是檔案被篡改，是你的記憶被刪除了。“方棠將平板電腦推過來，屏幕上是基因檢測報告：“你和所有受害者的 DNA里，都存在一種人工合成的記憶載體基因，而這種基因的提供者，是記憶銀行的創始人——陸沉舟。“

越野車突然被某種無形力量掀翻，林霧在失重狀態下看見天空中漂浮著巨大的液態眼球，虹膜上倒映著整個新東京的景象。

當她撞碎擋風玻璃摔在地面時，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變成半透明的銀色，皮膚下的血管里流動著細小的憶蟲群，正沿著地面的裂縫向孤兒院廢墟爬去。

廢墟中央，陸沉舟站在燃燒的十字架前，手中捧著一個銀色的容器，正是昨夜林霧在記憶存儲區看到的那個。

容器里的液態嬰兒已經長大，模樣與她記憶中從未存在過的弟弟完全一致，此刻正用空洞的銀色眼睛看著她。

“第 13次循環，你終于走到了這里。“陸沉舟的聲音不再是記憶銀行 CEO的優雅，而是帶著某種機械的共振。

“二十年前的火災，我從你母親的子宮里救出了雙胞胎胚胎。你是實驗體α，而他，是實驗體Ω，我們用來培育憶蟲的完美容器。“

林霧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大腦深處炸開，那些被刪除的記憶碎片正在快速拼接：母親臨終前說的“保護好弟弟“、手術臺上聽見的嬰兒哭聲、以及每次記憶透析后出現的詭異既視感。原來她從來都不是獨生女，那個被刪除的弟弟，才是憶蟲母巢的真正宿主。

“但你們失敗了，對嗎？“她撐起身體，記憶手術刀在掌心重新凝結：“弟弟的身體無法承受憶蟲，所以你們把他的記憶移植到我身上，試圖用我的意識作為容器。“

陸沉舟搖搖頭，容器里的液態青年突然分裂成無數銀色小蟲，向林霧涌來：“錯了，是你們的意識本就是一體的。當你在記憶艙里接觸到憶蟲時，Ω的意識已經蘇醒，現在的你，是α與Ω的共生體，是我們創造的第一個完美霧形者。“

蟲群在觸碰到她的瞬間突然靜止，林霧看見每只小蟲的體內都倒映著自己的記憶：第一次執行記憶清除任務時的猶豫、刪除母親記憶時的痛苦、以及昨夜在公寓看見的液態嬰兒。

這些記憶不再是被封存的碎片，而是鮮活的、有生命的存在。

“你以為憶蟲是寄生蟲？“她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解脫的瘋狂：“不，它們是我們丟失的記憶碎片，是人類對抗遺忘的最后防線。母親沒有死，弟弟沒有被刪除，所有被我們清除的痛苦，都在潛意識里孕育著新的生命。“

方棠的槍聲在此時響起，子彈擊中陸沉舟手中的容器，銀色液體飛濺在燃燒的十字架上，火焰突然變成了記憶迷宮的藍色。

林霧看見無數個自己在火焰中穿行，有的在刪除記憶，有的在接納憶蟲，有的站在記憶銀行頂樓看著反物質重力場下的城市。

“該走了，林霧。“方棠拽起她的手臂，義眼顯示著倒計時：“因果漩渦即將坍縮，再不走我們都會變成記憶殘渣。“

在轉身的瞬間，林霧看見陸沉舟的身體正在被銀色液體吞噬，他的臉最后定格成孤兒院火災中那個消防員的模樣——也就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這個發現讓她渾身血液仿佛凝固，終于明白那個懷表上的警告：“你是因果閉環的祭品。“

越野車在時空扭曲中穿行，當他們沖出扭曲區域時，發現自己回到了記憶銀行的地下車庫。方

棠的義眼突然顯示異常，她摘下戰術手套，露出手背上正在浮現的蟲紋：“糟了，我被感染了，憶蟲在利用我們的記憶構建新的...“

話未說完，車庫的燈光突然熄滅，黑暗中傳來液態生物的蠕動聲。

林霧調出左眼的夜視模式，看見整個車庫的地面都在銀色化，無數細小的憶蟲正從墻壁滲出，組成一個巨大的二維碼。當她意識到那是記憶銀行總部的坐標時，方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機械義眼發出最后的紅光：“去...去廢棄教堂，那里有阻止母巢孵化的密鑰...還有，你的手機...看看母親的短信...“

方棠的身體在她懷中融化，變成銀色液體滲入地面，只留下一個青銅吊墜，上面刻著Ω符號。

林霧顫抖著掏出手機，打開那個來自母親的匿名短信，這次顯示的不再是坐標，而是一行不斷閃爍的代碼，解碼后是：“1987年 3月，陸沉舟在基因庫篡改了你的胚胎編號“

車庫的閘門突然升起，紫色的晨光照亮了林霧蒼白的臉。她看著手背上已經完全成型的蟲紋，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那個單純的記憶清道夫。憶蟲在她體內蠕動的感覺，不再是恐懼，而是某種詭異的親切感，就像久別重逢的親人。

回到公寓時，床頭柜上的收音機正在播放新聞：記憶銀行總部發生不明原因的記憶污染，所有存儲的記憶數據出現液態化反應。

林霧打開冰箱，發現里面整齊排列著七個銀色藥瓶，標簽上的日期正是前七起案件的案發日，而最新的藥瓶上，標注著“2025年 5月 14日，霧形者覺醒劑。“

她拿出那個裝著童年照片的金屬盒，驚訝地發現照片上的男孩已經清晰可見，他的眼睛里倒映著記憶迷宮的藍光，而在照片的背面，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小字：“當你看見這行字時，第 13次循環已經開始，而我，在記憶的盡頭等你“

手機突然震動，這次是條來自未來的短信，顯示時間是 2025年 12月 31日，內容只有一個坐標和三個血紅色的句號。

林霧知道，那是廢棄教堂的位置，也是方棠臨終前提到的密鑰所在地。

窗外，貧民窟的離心力裝置正在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某個居住模塊突然脫離，像顆燃燒的流星劃過紫色天空。

林霧摸著后頸的芯片，那里已經沒有了疤痕，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銀色的鱗片狀皮膚，和憶蟲的表皮質感完全一致。

她知道，真正的冒險才剛剛開始。

憶蟲已經完成了寄生，現在輪到她掌控這場共生關系。

下一站，廢棄教堂，那里藏著關于霧形者計劃的全部真相，還有那個在記憶盡頭等待的自己。

當她戴上記憶清道夫的專用耳麥時，戰術界面突然跳出一條從未見過的提示：“檢測到宿主與憶蟲達成共生協議，解鎖能力：記憶具象化、因果預視、量子態穿梭“

最后看了眼鏡中的自己，林霧發現虹膜上的銀色紋路已經組成了一個完整的Ω符號。她扯掉領口的手術服，露出鎖骨下方新出現的條形碼，編號末尾不再是單調的數字，而是多了個跳動的銀色小數點——那是霧形者的標志，也是她新身份的開始。

走出公寓的瞬間，紫色酸雨再次落下，但這次，雨滴在接觸她皮膚時化作了銀色的光點，仿佛在歡迎新的共生體加入。

林霧抬頭望向記憶銀行的方向，那里的反物質重力場正在閃爍異常的紅光，就像某個巨大的記憶心臟，在為即將到來的變革而跳動。

而在記憶銀行的地下實驗室，陸沉舟的全息投影正在向某個液態存在匯報：“第 13號實驗體成功覺醒，現在需要啟動第二階段計劃——記憶瘟疫擴散。“

液態存在發出滿意的嗡鳴，周圍的培養艙里，數百個與林霧基因匹配的克隆體正在銀色液體中睜開眼睛，虹膜上同樣閃爍著Ω符號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