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于老三的驗尸格目拿來給我。”

從客棧走后，李晉林又走訪了幾個證人，回到縣衙時已經入夜。

他又打開于老三案的卷宗，重新梳理線索。

之前只當于老三是普通商販，調查的重點在人際關系、仇殺、劫財等方面，可是現在既然知曉他是公子的暗樁，那么調查思路就完全不同了。

他有了新的調查方向，他懷疑于老三可能是發現了什么秘密而被滅口的。是什么樣的秘密呢？竟然需要殺人滅口？會與狄楓城現在的暗流涌動有關嗎？

不管怎么樣，如果是江湖人士作案，也許能從尸體上能發現線索，比如招式、武器或門派等。

思索間，書吏趙東遞上于老三的驗尸格目。

“姓名于老三，性別男，年齡50-55歲，籍貫儋州狄楓城人士，以賣茶水為生。被獵戶伍大發現于下丘山北坡密林，有野獸撕咬啃食痕跡。因尸體毀損嚴重，無法根據尸僵和腐敗程度推斷準確的死亡時間，僅能推測死亡時間段為五月初三至五月初五之間。

經初步檢驗，尸體缺失右側身軀以及內臟，根據邊緣和體表遍布的野獸撕咬痕跡判斷，另一半身軀被野獸啃食可能極大。無法判斷體表是否有其他傷痕，經銀針測試未中毒，胃部消失，無法進行進一步測試，無法確定死因。

根據殘存衣物以及剩余尸體部位特征，經多人指認，死者確系于老三。

無法確認死者是否系他殺，需要進一步查驗。”

李晉林合上格目，捏了捏眼角，自從發現尸體至今已經三天了，他幾乎三天沒有合眼。

狄楓城處于要塞之地，這里多國居民混雜而居，民風不同，糾紛爭執必然不少，雖然也有殺人越貨的事情發生，但是……

這個案件從一開始就給他一種不好的感覺。太過神秘，總感覺下面藏著了不得的東西。

“梆梆梆”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

“大人，夜已經深了，今夜您還是在偏廳就寢嗎？”

這幾天李晉林幾乎日夜不停地查案，擔心太晚回家打擾家人們休息，晚上都是宿在縣衙，書吏見已經三更了，司馬大人還沒有回家的意思，便上前查問。

李晉林揉了揉太陽穴，手指無意識的敲了敲驗尸格目。

“趙書吏，先不忙休息，先陪我去趟斂房吧。”

“這……”

趙書吏有些為難，

斂房那地方陰氣極重，白天路過都沒人愿意，更不用說大半夜往那跑。

“怎么，身為官府之人自當一身正氣，竟然害怕鬼魅之物？”

“大人息怒，”

趙東撲通跪倒在地，

“大人，小的……小的是家中獨子，雖在縣衙幫忙賺些銀錢補貼家用。但小的上工時，父母叮囑一定要平安歸家，小的不忍讓父母擔憂，還望大人恕罪！”

一番說辭聲淚俱下，李晉林竟無言以對。

不忍父母擔憂，因此不能涉險，孝大于天，大于職責。雖然歷朝歷代都提倡孝道，但是不代表遇事搬出孝道，便可解決一切。

“好呀，趙書吏果然大孝！既如此就快些回家去吧，回去父母面前盡孝。縣衙之后也不必再來了，雖說書吏是文職，保不齊哪天遇到喪心病狂的犯人發瘋，受傷甚至殞命都有可能，還是要遠離一些的。”

李晉林冷笑著說完，拿起驗尸格目和防護服轉身。

“本大人是沒爹沒娘的孩子，無懼無畏，本大人自行前去即可。”

趙書吏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怎么也沒有勇氣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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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斂房，

已經敲過了三更，但是仵作老林還沒有回家，他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幾日前從山上抬回來的半具尸體。

這尸體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如果于老三是在山林中意外遇到野獸，被野獸撕咬而死，然后當場被吃掉一半，那么發現尸體的周圍應該會有搏斗或者反抗的痕跡。但是現場并沒有。

于老三在下丘山下生活了一輩子，雖然不是以捕獵為生，但遇到野獸反抗和躲避屬于狄楓城居民的常識，不可能毫無反抗就被野獸撕咬而死。

如果她是在別的地方被野獸咬死，而野獸并沒有當場進食，那么一般會帶回自己的巢穴進食或喂食幼崽或儲存起來，但發現尸體的地方卻又靠近山腳，不可能有野獸在這里筑窩。

一定還有自己沒有發現的線索！

老林迅速穿上仵作服，戴上手套，剛要再次檢查尸體時，斂房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只見李晉林悶頭走進來，看都不看老林，快速套上防護衣和手套，走到老林身邊。

“怎么樣？有線索嗎？”

老林臉上罩著口罩，甕聲甕氣的說話不太清楚。

“你這是怎么了？又趕走一個？這都第幾個了！你不能要求別人跟你我一樣無懼。”

李晉林翻了個白眼，

“就你話多，說正事！”

老林無奈搖搖頭，這個李司馬探案是一把好手，但是人情世故上是啥也不懂啊。

“我覺得一定有被遺漏的線索，雖然這具尸體與被野獸啃食過的尸體非常相似，也符合野獸喜歡先吃內臟的特征，但是，我總覺得他的死與野獸無關，可是他就是一個擺茶灘的老頭，誰會費這么大勁來殺他呢？”

“我也覺得不對勁，所以想再過來看看，再驗一遍看能不能發現新的線索。”

兩人對視一眼，仔仔細細的查看眼前的半具尸體，不放過任何一處傷痕。

由于尸體的不完整，失血過多，又被野獸啃食，尸斑幾乎都淡的看不清楚了。

兩個人圍著驗尸床轉了一圈又一圈，陽光從高高的窗戶投射進來，一開始在墻上留下耀眼的光斑，慢慢的光斑移到驗尸床上，似乎想讓他們看的更清楚一些。

突然，老林停下腳步，用鑷子小心的夾著一塊皮肉仔細查看起來。

李晉林見狀神色一怔，忙湊上來。

“怎么了？有發現？”

老林仔細的看了一會，笑起來。

“嘿，龜兒子！我就知道沒那么簡單！讓我抓住了吧！”

他獻寶似的向李晉林展示手中的皮肉。

“他是先被挑了手腳筋，然后被野獸活活咬死的。”

“什么！”

李晉林眉毛一皺，這死法實在是太殘忍了！

“你看這里。”

老林發現李晉林不動，把他往前拉了一下，兩人幾乎要貼到尸體上，才勉強能看清，那里有一條非常鋒利的傷口，傷口之上又密布齒痕。

“這是利器傷！”

李晉林激動的指著傷口。

“不錯，確切的說是刀傷。”

老林慢條斯理的放下鑷子，將工具清洗收納，摘下手套和口罩，接著說。

“劍一般較窄，中間較寬兩邊變細，刺傷時會有一個微小的弧度，劃傷時傷口較細、較短。而刀一般較寬，一側開刃，另一側為刀背，使用時以劈、砍為主，形成的傷口較寬、較深。

你看一下這個傷口，很明顯是刀傷，刀的厚度大約半寸，而此厚度的刀一般長度在2尺，我能看出來的只有這么多了。”

老林收拾完，同情的拍了拍李晉林的肩膀，他的任務完成，終于可以睡覺去了，而李司法恐怕沒時間睡覺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