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頂的橫梁上,斜倚著一名灰衣青年。他指尖轉著枚透骨釘,釘頭還沾著蘇寒的血,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幽藍。蘇寒瞳孔驟縮,那是天蜀宗追影衛獨有的蝕骨釘,釘身淬著青蚨蟲的毒液,中者七竅流血而亡時,血液會化作青蚨蟲追蹤宿體。
“蒼瀾宗余孽,果然藏頭露尾。“灰衣青年懶洋洋地開口,腰間懸掛的青銅鈴鐺隨動作輕響,“我是追影衛第三十七隊韓徹,蘇寒,乖乖束手就擒,或許能留你全尸。“
蘇寒反手按住冷軒殘片,掌心觸到刀鞘內側的星軌紋路時,忽然想起蒼瀾宗祖師留下的玉簡里提到過——冷軒乃先天庚金所化,唯有星隕鐵可修補,而天蜀宗的追影衛腰間銅鈴,正是用星隕鐵混著追魂藤煉制而成。
喉間突然泛起鐵銹味,蘇寒這才驚覺靈脈又在反噬。三個月前墜下九重天時,他為護冷軒周全,強行用金丹之力包裹神器,導致靈脈寸斷,如今每次動用靈氣,都會引發五臟灼燒般的劇痛。但此刻韓徹指尖的蝕骨釘已凝聚靈氣,下一擊必定是殺招。
“砰!“
蘇寒突然抓起茶棚桌案,朝韓徹擲去。粗木桌在半空炸裂,木屑紛飛中,他捏碎藏在袖中的土遁符——這是他用最后一點靈石在青羊鎮換來的凡階符箓,勉強能撐三息時間。
“想逃?“韓徹冷笑,指尖掐訣,腰間銅鈴突然爆發出刺耳尖嘯。蘇寒腳下的土地剛裂開縫隙,無數青蚨蟲便從四面八方涌來,在他腳踝處啃出細密血泡。劇痛中,他瞥見韓徹手中多了面巴掌大的鏡子,鏡面映出自己扭曲的臉,正是天蜀宗追魂鏡!
“青蚨血契,至死方休。“韓徹緩步逼近,鏡中蘇寒的影像開始滲血,“你以為用土遁符就能擺脫血契?當年蒼瀾宗老東西被我師尊用噬靈幡抽靈根時,也是這么天真。“
蘇寒后背抵上茶棚立柱,掌心摸到蝕骨釘留下的孔洞。冷軒殘片在腰間發燙,與胸口玉簡殘片產生共鳴,竟在劇痛中生出一絲清涼。他忽然想起墜落凡界時,懷中玉簡閃過的金光——那碎片上刻著的天道容器四字,或許...
“試試這個。“
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蘇寒驚覺煮茶老漢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側,布滿老繭的手正往他掌心塞了樣東西。那是枚暗紅藥丸,表面浮著細密血紋,竟像是用修士精血煉制而成。
“大爺!“蘇寒想躲,卻被老漢枯瘦的手指扣住手腕,“這是...“
“青蚨蟲怕尸香魔芋,更怕修士精血。“老漢壓低聲音,渾濁的眼瞳突然閃過精光,“吞了它,去西南三十里的亂葬崗,那里有你要找的東西。有人讓我向你問好。“
韓徹的蝕骨釘已近在咫尺。蘇寒不再猶豫,將藥丸拋入口中。剎那間,一股腥甜直沖頂門,他感覺丹田處沉寂已久的金丹突然震顫,斷裂的靈脈竟傳來酥麻的暖意。抬眼時,竟看見自己的指尖泛起淡淡金光,那是「天道容器」之力!
“怎么可能!“韓徹的追魂鏡突然出現裂紋,鏡中蘇寒的影像變得模糊不清,“你靈脈已斷,為何還能使用...“
冷軒殘片應聲出鞘,帶起半片星軌虛影。蘇寒揮刀的瞬間,發現刀身殘片上的星軌紋路正在吸收他指尖的金光,斷裂處竟滲出一絲庚金之氣。韓徹的蝕骨釘在金光中寸寸崩解,青蚨蟲群發出刺耳嘶鳴,紛紛鉆入泥土逃竄。
“你究竟是誰!“韓徹連連后退,腰間銅鈴全部炸裂,星隕鐵碎片割破他的臉頰,“蒼瀾宗早該滅了,你不過是個失去神器的廢物!“
蘇寒按住翻涌的氣血,金丹之力正在與藥丸中的精血抗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看見老漢已轉身走向茶棚深處,佝僂的背影在暮色中竟透出幾分熟悉——那寬袖拂過的弧度,像極了蒼瀾宗藏經閣的守閣長老。
“記住,亂葬崗第七座墳。」老漢的聲音混著風聲傳來,「別讓冷軒蒙塵太久。“
西南三十里,亂葬崗。
蘇寒踩著累累白骨前行,懷中玉簡殘片燙得驚人,竟在胸口烙出淡金色的星圖印記。冷軒殘片開始自主震顫,指向遠處一座坍塌的墳包,墳前斷碑上的「蘇」字已風化大半。
“第七座墳...“蘇寒皺眉,指尖撫過斷碑裂痕,忽然有細沙從碑頂簌簌落下,露出碑身內側刻著的星軌圖案——與冷軒刀鞘上的紋路分毫不差!
“轟!“
地動山搖間,斷碑轟然倒塌。蘇寒躍到一旁,只見碑下露出漆黑的洞口,腐葉與白骨簌簌墜入,隱約傳來金屬震顫之聲。他摸出懷中火折子,借微光望去,洞底竟躺著一具穿戴蒼瀾宗服飾的骸骨,懷中緊抱的,正是冷軒另一段殘刀!
“這是...“蘇寒瞳孔劇縮,那骸骨腰間掛著的玉佩,分明是蒼瀾宗內門弟子的「星瀾佩」,而骸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正是當年自己送給大師兄的「冷軒戒」!
記憶如潮水翻涌。三個月前,天蜀宗聯合三派圍剿蒼瀾宗時,大師兄為護他帶冷軒突圍,最終消失在噬靈幡的黑霧中。難道...大師兄早已隕落在此,還將冷軒殘刀藏于祖墳之下?
冷軒兩段殘片突然發出共鳴,金光乍現間,骸骨手指動了動,竟從懷中滑落半卷羊皮紙。蘇寒拾起來展開,上面用鮮血寫著:「靈脈重塑之法,需借天道容器之力,以星隕鐵為引,取亂葬崗尸氣為基...」
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蘇寒轉身,只見韓徹扶著受傷的手臂追來,眼中閃過狠厲:“蘇寒,你以為找到冷軒殘刀就能翻盤?沒有星隕鐵修補,它不過是堆廢鐵!而我...“
韓徹舉起染血的追魂鏡,鏡中竟映出遠處官道上的煙塵——數十名天蜀宗修士正御空而來,為首者腰間懸著七枚銅鈴,正是追影衛的小旗主!
“小旗主大人最喜歡用蝕骨釘一片片刮掉叛徒的皮肉。“韓徹露出森然笑意,“你猜,他看到蒼瀾宗余孽和冷軒殘刀時,會怎么折磨你?“
蘇寒握緊兩段冷軒,掌心的金光與刀身星軌漸漸融合。他能感覺到金丹處的精血正在與「天道容器」之力共鳴,斷裂的靈脈雖仍劇痛,卻有縷縷靈氣開始游走四肢百骸。低頭時,發現羊皮紙上的血字正在吸收他指尖的金光,漸漸顯露出更深層的字跡:
“切記,星隕鐵在天蜀宗追影衛銅鈴之中,而尸氣需集百人之怨...“
遠處的破空聲越來越近。蘇寒忽然抬頭,望向亂葬崗上空的鉛云——那些云層的紋路,竟與羊皮紙上的星軌圖案完全重合。他想起老漢給的藥丸,想起大師兄的骸骨,想起懷中玉簡殘片的灼熱,忽然露出釋然的笑意。
「韓徹,你知道冷軒為何叫冷軒嗎?」蘇寒將兩段殘刀重重相擊,星軌紋路驟然亮起,「因為它斬過星辰,也斬過...天道。」
話音未落,亂葬崗所有骸骨突然同時顫動。蘇寒周身泛起金光,斷裂的靈脈在精血與神器共鳴中發出爆響——那不是破損,而是重塑!他看見自己的指尖長出金色紋路,如同星軌蔓延至全身,而冷軒殘刀正在吸收他體內的「天道容器」之力,斷口處溢出庚金之氣,竟開始緩緩愈合!
“不可能...“韓徹驚恐后退,追魂鏡在金光中碎成齏粉,“你靈脈已斷,怎么可能重塑靈脈?你不過是個...“
“廢物?我總感覺在某個時候我并不是廢物“。蘇寒抬手,冷軒殘刀已在金光中拼合大半,刀身上的星軌紋路竟與他掌心的金色紋路連成一體,“今日之后,天蜀宗的追影衛,該追的...是我的刀光了。“
鉛云驟散,一道星光穿透云層,正落在冷軒刀身之上。蘇寒揮刀,庚金之氣化作百丈刀光,將韓徹震飛至斷碑之上。天蜀宗修士的御空舟恰好趕到,卻見亂葬崗中站著一道渾身浴光的身影,手中長刀雖未完全修復,卻已有星辰之力流轉。
“冷軒客蘇寒...“小旗主的聲音帶著顫抖,“你不是墜下九重天了嗎?你怎么會...“
蘇寒緩步走向御空舟,每一步都在重塑的靈脈中激起靈氣漣漪。他看見小旗主腰間的七枚銅鈴——那是用七塊星隕鐵煉制的「追魂七鈴」,正是冷軒最需要的修補材料。
“把銅鈴交出來,我留你們全尸。“蘇寒的聲音帶著庚金的冷冽,刀身上的星軌紋路已蔓延至刀柄,“或者...讓你們試試,被冷軒斬碎靈根的滋味?“
小旗主咬牙,七枚銅鈴同時飛出,化作七道流星攻向蘇寒。但冷軒刀光閃過,星隕鐵鈴鐺竟在金光中寸寸融化,化作液態的星隕鐵,順著冷軒刀身的紋路流入斷裂處。蘇寒感覺丹田處的金丹突然碎裂,卻在碎裂的瞬間,綻放出比以往更耀眼的金光——他的靈脈,竟在「天道容器」之力與星隕鐵的作用下,重塑為更強大的「星辰靈脈」!
“這是...金丹碎涅?“小旗主瞳孔劇縮,“你竟在凡人界完成了金丹碎涅?你到底是不是人!“
蘇寒抬頭,望向天際重新匯聚的鉛云。這一次,云層的紋路不再是“周天星圖“,而是一副完整的「冷軒斬星圖」。他握緊修復大半的冷軒,感受著體內翻涌的星辰之力,終于露出三個月來第一個笑容。
“天蜀宗不是想追殺我嗎?“蘇寒縱身躍上御空舟,刀光所過之處,修士們的靈器紛紛崩解,“從今天起,該換我...追殺你們了。“
亂葬崗的風卷起蘇寒的斗篷,露出他胸口若隱若現的金色星圖——那是玉簡殘片與「天道容器」共鳴的印記,也是他身為蒼瀾宗最后的「冷軒客」,向天道發出的挑戰書。
而在千里之外的蒼瀾山廢墟中,一塊半截入土的玉簡突然泛起微光,上面未被蘇寒發現的后半句秘辛漸漸顯形:“靈脈重塑之日,便是天道容器覺醒之時,切記,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