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料、炭灰、皮胚、布段、干糧、鐵屑、石灰水。

全是過去三天在鐵錘鎮各鋪清賬掛單時出現過的核心貨物。

西蒙第一時間就盯上了，翻了兩頁賬冊后說：“他們這是下黑手了。”

劉鉉問：“哪種黑法？”

西蒙把手一揮：“這些貨全是我們試線攤用得上的，他們黑月現在把原始貨源抓回去，統一調價，再貼個‘市配價’封頂。他們不讓你買不著，但讓你買不起。打的不是攤，是后勤線。”

蘭特從后邊走來，聽完只說了一句：“這倒像話了。寫紙沒用，他們終于開始搞貨了。”

西蒙急了：“但咱這邊線還掛著啊，浮鋪三家剛結賬，四號線那邊明天就要開第二批，砍我們供貨線，頂多兩天就全斷。”

蘭特點了點頭：“那就讓他們砍。”

劉鉉一愣：“真讓？”

蘭特說：“真讓。”

“他們不是想封貨源，那我們就當真沒貨。”

“浮鋪全停，正鋪不撤線，但掛空攤。”

“所有掛牌鋪主明日統一貼白布，寫一個字——等。”

“讓他們看著，集市頭一遭，誰家鋪子不開張還能圍客。”

西蒙明白了：“你要玩的不是鋪，是攤后的信。”

蘭特說：“我們讓攤戶看到，鐵錘鎮不是靠貨撐，是靠規則撐。黑月能斷一批貨，但斷不了我們這錘下每一筆賬。”

“只要鋪主不走，客人不散，他們價格壓不動，攤就還在。”

“我們不是比誰倉庫多，我們比的是誰先退線。”

……

當天傍晚，鐵錘鎮七號線、六號線、浮鋪三號全部掛出新牌。

白布黑字，統一寫著：

【此攤暫缺貨源，鋪主不退，攤位不撤】

【只要鐵錘鎮未清賬，此鋪不降一價】

整個西街一夜白鋪連線，從高處看過去像一條白鏈子，一路扎進黑月的主道前沿。

黑月那邊當夜調價三次，干糧漲兩成，鐵料漲一倍。

第二天早上，三個黑月中鋪小主私下托人投遞問話。

“鐵錘鎮還批不批單？”

“我們能不能轉線？”

第三天，黑月總調貨臺只剩兩人看守。

第四天，鐵錘鎮白布攤上第一批恢復掛牌。

恢復鋪主，不是老戶，是那幾個三天沒賣貨、卻沒撤攤的試線匠人。

蘭特走到他們攤前，一錘敲在地上說：“你們這一錘，砸出來的不是貨，是攤魂。”

“下一批清賬，你們優先。”

黑月西行執事那天下午收攤，走之前留下一句話：“他們這一回，是動真了。”

“我們寫再多規，貼再多章，都比不過——他們攤上這塊板。”

板上不寫價。

只寫一句：清賬未完，攤不收。

第五天清晨，集市西側發出一份特別通告。

【南線秋季集市臨時商會議席籌開】

【受邀單位：黑月主會、北嶺鋪協、南渡糧行、鐵錘鎮】

這消息一掛出來，整個集市安靜了一刻。

不是因為有人進會，而是因為鐵錘鎮——不是商會。

按以往規矩，只有掛號商會才有資格列席，這次破天荒破了先例。

西蒙拿著通告給蘭特看：“你說這是真請，還是試探？”

蘭特拿著錘子坐在磚臺上，邊打油邊說：“這叫不得不請。我們攤鋪連線，他們就算再寫十張規章，攤上沒人也沒用。”

劉鉉說：“你去嗎？”

蘭特抹了一下錘頭：“不去，反倒讓人以為我們怕談。去了，就得讓他們知道——我們上桌，不是為了讓步，是為了寫下一頁。”

西蒙皺眉：“他們肯定設好了套，說是開會，估計還想給我們摁規章、讓批號、報名冊。”

蘭特站起身：“我就帶一樣東西上去。”

西蒙問：“什么？”

蘭特拍了拍背后的錘，說：“我們鐵錘鎮的唯一憑證——攤錘。誰講賬，我們講貨；誰講章，我們講線。你們要坐桌，我們就上，但誰想在我們面前翻舊賬，那就看這錘敲不敲得動。”

……

當天下午，蘭特穿著老布衣，扛著錘走進了南線會議廳。

黑月坐東，糧行坐北，鋪協坐南，鐵錘鎮，正對中間。

沒人喊他名，也沒人叫他職。

他坐下后，把錘往桌上一橫，說：“我來了，咱不多禮。你們要說什么，我聽；你們要定什么，我看；你們要分什么，我攤；但你們要是還拿鐵錘鎮當臨時攤位，那我現在就起身，把這屋里每一條磚縫都敲出來。”

會議廳里一陣沉默。

黑月主執事咳了一聲說：“蘭執政，既然來了，咱也別繞彎。我們這次請你，是想談個規矩。你們鐵錘鎮來勢洶洶，掛鋪連線，逼得整個集市格局都變了。我們不是反對你們開攤，而是想商量下，該不該有一個共識。”

蘭特挑眉：“共識我不反對。但得講清楚——不是我來求個席，是你們實在坐不穩。”

鋪協老掌柜苦笑：“鐵錘鎮確實厲害，但你們現在也不能總不報攤、不走號、不列合同，我們總得有個章程。”

蘭特把錘往桌上一磕：“我們可以列賬，可以掛單，可以存貨，但規章要寫，就得在清賬之后寫。你們要寫規，那得從清賬鋪開始。你們要設門檻，那也得問問，我們這錘子打的，是不是能砸開。”

糧行副會說：“要是我們黑月讓出一條道，你們愿不愿掛我們一塊招牌？”

蘭特看了他一眼，說：“我們不打你黑月的牌子，也不掛你黑月的名。我們自己是攤，是線，是規。你們要讓，我們收。你們要談，我們列。你們要封，那我們就接著鋪。”

“鐵錘鎮，不靠臉，不靠會，不靠批。”

“靠的是一條一條攤線，一口一口清賬，一錘一錘砸出來的攤魂。”

“你們愿意，我們一塊寫。”

“你們不愿意——那我們就接著寫。”

蘭特站起身，拾起錘，說：“我話完了。誰要簽字，我回鎮里拿清賬表來簽。誰要畫圖，那我們明天在集市中街劃一磚。”

“你們要會，我上。”

“你們要擋——那咱們攤上見。”

蘭特走了，留下滿屋人坐著沒動。

那會，不再是黑月開的。

是鐵錘鎮——自己打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