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不明白他所謂的理解是指范范的理解還是原諒釋懷的理解。聽他這樣說，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說起來，是有好幾個月沒有主動聯系他們了，幾乎每次都是媽媽主動發信息給她，她總是挺好的，不用擔心這一類敷衍客套的話。她對父母很少敞開心懷，有時候就是單單想不起來，有時候就是不想說，

小麥拿著擬好的合同去給完顏審核，完顏指著其中的一處，問道：“怎么多了一個環節？這個齊先生是誰？不是她老公吧，她老公不是姓諸嗎？還有她老公怎么不在名單里？”

“這個齊先生大概是跟她關系比較好的一個人，至于她老公為什么不來，我也不知道。”

“你弄清楚點，別到時候在現場出現分歧，把儀式搞砸了，另外，你價格方面再爭取一下，不要妥協。”

“價格方面已經爭取了幾次，而且你也知道這個案子已經先后花了好長時間，三番五次的談。”小麥道。

“小麥，我們不是做慈善的，切忌意氣用事。”完顏道。

“這也不是意氣用事，如果你非要爭那幾千塊錢，那你從我工資里扣吧。”

完顏愣了一下，略帶諷刺地說：“你倒是大方啊？”

小麥緊閉雙唇，凜然地望著他，她實在是看懂了他，利益至上的一個人。因為這一點，她不再怕他了。

“其實你完全可以不必這樣。”他在座椅上抬眼看小麥，卻是像是在俯視她。

小麥冷冷地說：“我是可以不必這樣。”

小麥心想，你不就是比我有錢嗎？在其他方面，我未必不如你。

完顏掃了她一眼，道：“你這個人別的方面都挺好，就是有時候太笨了。”

小麥撇著嘴望了他一眼，說：“所以我們不是一類人。”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意思是你完全可以過得輕松一些。”說著，他站起來，慢慢走到小麥身邊，兩個人站成一條短線，一人面朝南一人面朝北。他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又什么也沒說，小麥正要離開，他忽然轉身望了一眼小麥，說道：“我知道我并不是一個很好的戀愛對象，但是我對你，總有些按耐不住的喜歡，沒錯，我是金錢至上的人，但是為了你，我可以付出金錢，時間，所有我能給予的我都會給，只要你能陪著我，在我身邊就好。”

小麥如同觸了電一樣，動彈不得。他的話不像是真的，像是夢。

完顏伸出一只胳膊，將她攬入懷中，小麥的頭正好抵在他的胸前，清晰聽見他的心跳聲如戰鼓，咚咚地劇烈跳動。他的兩只胳膊像是異物一樣包裹著她，小麥掙扎著抬起頭來。

忽然間，他低下頭，冰涼的鼻尖貼在她的臉上，小麥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慌忙把他推出好遠。大聲說：“不，不可以！”由于緊張，她說話的聲音已經變了。

她不知怎么掙脫出來的，當他再看她時，她已經倚在門口了。她像堵著炮口一樣緊緊用后背貼著墻，眼睛變成兩把槍，震懾住他。

突然，完顏笑了，說：“看把你緊張的，開玩笑的，你走吧。”說著，他走了過去，幫小麥把門打開了。

小麥低著頭快速走開，其實步履已經凌亂。

完顏悵然若失，他一面懊悔自己剛剛沖動的舉止，一面又覺得這樣似乎未有什么不妥，他喜歡她，單獨這一點就足夠了。自己如果單單垂誕美色，那么隨便找一個具有同樣姿色的女孩未嘗不可。

完顏打開電腦，漫無目的地一頁頁翻閱著網頁，越翻越心神意亂，他摘了眼鏡放在一邊，右手按摩酸疼的眼睛。突然，他像想起來什么一樣，重新戴上眼鏡，開始翻抽屜，拿出一疊紙，一頁頁翻過去，又拿出一疊，最后，他抽出其中一張，那是小麥的個人簡歷。他赫然看見小麥的婚姻狀態一欄是空白的。其他部分都填寫完整，只有這一欄是空白，顯然這是有意遺漏的。完顏暗忖，如果她是未婚或已婚狀態，那多數會大方的寫上去，所以她多數是已婚并且離異，再者，就是性取向不正常。完顏胡思亂想著，等他從這種紛繁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黑了。

晚上，完顏躺在床上摟著沈凡姝睡覺的時候，也顯得心不在焉。凡姝用手掌輕輕撫摸著他的背部，一遍又一遍，試圖喚起他的激情。完顏翻動了一下身體，說道：“今天晚上有點累。”

凡姝道：“所以才讓你放松一下呀，怎么？是不是我把你喂的太飽了，你動都不想動？”

說著，她抽回自己的手，來回磨挫著他的下頜，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香氣，讓他不覺迷醉。她的美是誘惑性的，開放性的，如同絢爛的星河，讓他忍不住想要遨游其中。他翻身壓在她身上，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凡姝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在她的身體里肆意馳騁。這時，她狂叫著閉上眼睛，而完顏卻睜大眼睛，他看到了一束極光照亮夜空，那束光不是凡姝而是小麥的臉，小麥的容顏翻飛成蝴蝶的翅膀，于是他也閉上眼睛。

當他從高空中墜落下來，幻化成一聲嘶吼，如煙花散開，他想，小麥，抱歉，我竟以這種方式愛你。

小麥不在攤位的時候，大劉會幫忙照看一下，大劉忙不過來的時候，小麥也會放下手中的針線，去幫他打包。有時顧客會喊她老板娘，小麥也笑笑不語。空閑的時候，大劉總會做一份最好吃的章魚丸子給她，當然也不會多做，一份六個，大小均一，色澤金黃，香氣撲鼻。他在她旁邊，看著她一顆顆吃下，露出心滿意足的笑。

“大劉哥，你做這行多久了？”有天小麥問道。

“三年了。”大劉道。

“那也很久了，你白天都做什么呢？”

“我是廚師，在幼兒園給小朋友們燒飯。”大劉道。

“你是廚師呀？難怪。”小麥道。

“難怪什么？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火夫。”大劉自嘲道。

小麥被她自我調侃的話逗笑了，問道：“給小朋友做飯是不是要講究很多？”

“小朋友的飯主打營養搭配，衛生，而且不能太咸，也盡量減少油炸的食物攝入。另外，色香味俱全小朋友才愛吃。”說起這些來，大劉頭頭是道。

“那你做飯一定也很好吃。”小麥說。

“這要你嘗了才知道，改天我做給你吃。”大劉道。忽然，他覺得這話有點欠妥，便轉移了話題說：“其實我一直以來的愿望是想開一家飯店。”大劉手指著對面的商廈，那里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如果你去開，那我第一個去給你捧場。”小麥道。

“那必須的，你是特邀嘉賓。”大劉道。

兩個人說說笑笑，倒也不覺得無聊。

這天阿絲過來找她，她要結婚了。

“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但是你是我好朋友，我還要告訴你比較好。不過，說好了，你不必給我禮錢的。你直接過去參加就好了。”

“說什么呢？你結婚這么好的事，我當然要表示一下了。也算我的一點心意。我現在比之前好了一些，貸款已經還了一部分，利息也降了一點。”小麥道。

“那真不錯，有時我還羨慕你，一個人無牽無掛也挺好。”阿絲道。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好，兩個人有兩個人的好，事在人為。”小麥道。

“兩個人的好處是有個伴兒。”阿絲道：“你也不要閑著，有空就去相親，現在還能挑一個條件好的。”

小麥搖頭道：“暫不考慮了，沒心情。”

阿絲見小麥突然陰沉下來了臉，也不好多規勸，便東拉西扯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就匆匆告別了。

林女士最終決定簽中等價位的合同，簽合同這天諸安可沒有跟她一起來，看著林女士心事重重的樣子，小麥心里也跟著難過。當她坐在自己的身邊時，小麥總有一種錯覺，感覺自己跟她心靈相通似的。

林女士付了款，簽字的時候手有點微微發抖，只聽啪的一聲，一滴淚落在紙上。小麥見狀，趕緊找來紙巾，把紙上的淚痕拭去。

“不好意思啊。”林女士難為情地說。小麥忙安慰她沒事。

“最近，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的原因，心情一直都很低落。但是又不好讓安可看見，所以就壓抑自己的情緒，剛才簽字的時候，又忽然難過，難以自抑，所以就……。”林女士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但是還有眼淚不停流下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也要多為自己考慮。”小麥道。

“雖說安可大了，但畢竟還是需要我在身邊比較好，可我跟她爸，實在是無法將就下去。最初結婚，就是盲目沖動的結果，后來有了安可，許多問題更加凸顯出來了。安可無法理解我決意離開他爸，豈不知我早就應該離他而去，也許這樣我還能多活幾年。”

“也許，他們是覺得您現在身體不太好，想要您留在他們身邊，這樣照顧您也方便。”小麥道。

“照顧我？我只求他別讓我照顧就行了。”林女士道。

“我跟安可年紀差不多，就我自身來說，我也希望爸媽是永遠在一起的。”小麥道。

“等你走進婚姻之后你就會明白，真正相愛的人最好是不要結婚。”林女士道。

不知怎么，小麥聽懂了她的話。

“所幸，我從來沒有愛過他，這些年來，我完全憑著自己的人格和性格在跟他相處。”林女士說著，聲音又有點哽咽。

小麥的心也跟著難受起來，想必林女士這么多年來一直都在犧牲自己，隱忍著生活的，時刻處于自洽與自困的矛盾之中。她不愛她丈夫，卻瘋狂地愛他們的女兒。她句句不離女兒，卻鮮少提及自己的丈夫。

“要是這樣的話，安可應該懂得你的難處，你們相處不好，她也會感受到的。”

“問題就出現在這里，我雖然不喜歡她爸爸，但是我又擔心在壓抑的氛圍會影響她的身心健康。如果離婚，在跟她爸爸的糾纏過程中，勢必也會影響到她。所以始終沒有下定決心，只是盡力維持表面的和諧。”

“那你不愛你丈夫這事，他應該知道的吧？”

“他也不知道，他每天忙著賺錢，根本不會關心我在想什么。”

小麥道：“如果他忙于事業而疏忽了你，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他是忙著賺錢還債。”林女士道。

小麥一聽還債兩個字，倒吸一口涼氣。

林女士嘆了口氣道：“這些年要不是我努力維系，恐怕他已經是無家可歸，去流浪了。”

想不到自己竟然跟林女士有相同的遭遇。

“我跟他結婚之前，并沒有好好地了解他，其實他是非常不務實，而且喜歡投機取巧的一個人，并且貪心。炒股賺了錢并不及時收手導致被關門打狗，連本帶利輸個精光，投資沒有好好了解市場，賠得一塌糊涂。唯一的住房辦理抵押貸款。安可的衣食住行，興趣班學費基本都是我負責，還要時不時給他填窟窿。最難的時候下班回來還要去做家教，說起來真是一言難盡。”林女士哽咽著嘆了口氣。

看到林女士掉眼淚，小麥眼角也不覺濕潤了。

晚上，小麥失眠了。她反復想著林女士說的事情，想著要是林女士不一直竭力撐著這個家，早點離開他的話，會不會就不會患癌了，不過，對于安可來說，就是受害者了，林女士相當于用自己的隱忍辛苦交換了其他人的平安幸福。

第二天一早，小麥艱難地在鬧鐘聲中爬起來，飯也沒吃，洗漱完就匆匆去上班了。

她依舊在七點零五分準時出現在5號地鐵車廂等候區位置，地鐵還沒到，她習慣性地側頭張望，那個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離她十多米的地方，中間隔著大概三個車廂。他側身望著她，她也側身望著他，兩個人就那樣各自站在原地，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這一刻她們似乎能讀懂彼此，所以不需言語。如果有臺詞的話，應該是這樣的。

“嗨，是你嗎？”

“是我。”

“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地鐵低吼著開進站里了，一下上涌上來好多人，小麥被擁擠著推向前，視線之內，已經沒有了他的影蹤。一個媽媽抱著孩子倚著扶手站在她的對面，地鐵突然發動的時候，她猛烈搖晃了一下，小麥見狀趕緊起身讓座。

“謝謝啊。”她笑著對小麥說，又低下頭對孩子說：“快謝謝阿姨。”

小家伙看起來還沒睡醒，不是很開心。

他媽媽又低頭對孩子說：“一會兒到了醫院不要哭。”說著，自己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

倦意襲來，呵欠是可以傳染的。

辦公室的同事時不時會開啟一個新的話題，這次她們的話題是關于買房的。

“聽說云水禪心開盤了，你們要不要去看看？這個房型突破了以往的概念，外景迎合了佛教的寓意，有蓮花池，還有一棵100多歲的樹，掛滿許愿福袋，很多人都想著簽呢。”戴茹道。

“算了吧，我不去，如果住在里面那豈不成了和尚了？”同事A說道。

“假如你看到了實景，你就不會這樣想了。小麥，你要不要買一套，我看你平時很節儉，一定攢了不少錢，付個首付總是沒問題的。”戴茹問。

“我還不打算考慮這件事，沒錢。”小麥道。

“你沒錢？”大家紛紛望向她：“你省吃儉用說沒錢，那我們這樣大手大腳花錢還能攢下錢來的怎么說？”大家都不置可否地笑了，他們覺得小麥簡直就是在撒謊。

小麥說道：“就是因為沒錢才會省吃儉用的呀。”

“你這是深藏不露。”大家都搖頭表示不信。

小麥把林女士的合同放在文件袋里，又拿出來檢查了一遍，才又放回去，趁著完顏還沒下班，就送了過去。

她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敲了門走進去。

完顏正在跑步機上健身，小麥把材料放桌上，說道：“這是林女士的合同，放這里了。”

完顏走過來，用毛巾擦了擦臉，把合同拿在手上看了一遍，說：“本來可以簽A檔，被你調成B檔了。”

小麥道：“她情況比較特殊。”

“怎么特殊了？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們不是做慈善事業的，不要意氣用事。這是唯一的一次，下不為例。”完顏嚴肅地說道。

小麥自知理虧，不好辯駁，便不再說話。

完顏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這個月你業績不錯，共計完成了三個案子，獎金的話也會多發你一點。”他的語氣又柔和了起來。

“謝謝，我會再接再厲的。”小麥感激地說道。

“年底的話，你的獎金也會高一些的，我知道你需要錢。”

完顏是何等聰明之人，他早就覺察到小麥對于金錢的渴望。

小麥臉漲得通紅，莫名其妙有種被識破的羞恥感。

“如果你是個聰明人，你就會明白并非是每天奔波勞碌，生活就可以變好，方向不對方法不對，認知上有問題再努力也是白努力。有時候人是要不斷突破自己的，把從前的自己打碎，重新建構，才能過上不一樣的生活。”完顏道。

“什么意思？”她沒明白完顏為什么忽然說認知有問題以及突破自己的話。

“小麥，別告訴我你是真的不明白，我想即便你是塊石頭，你應該也明白我的心意。也怪我自己，偏偏想著改變你，你好你壞跟我能有什么關系？”隨即長嘆一口氣，心想明明凡姝比她性感漂亮的多，可我為什么偏偏對她有執念呢。

小麥沉思了一會兒，說：“我還沒想把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兌換掉，我沒你那么貪心。”

他被眼鏡遮住的眼睛忽然流露出關愛憐憫的神色，小麥為之一震，心想：“他多少還是喜歡我的吧？假如我從了他，即便以后被拋棄了，至少還可以抓住一些錢，那樣，像他說的，我可以過上不一樣的生活，至少能減輕負債，我也就不必整天都想著償還貸款的事了。

完顏見小麥深思猶疑，想必她是有些被說動了。他繼續說道：“小麥，我不會虧待你的，我只要你陪在我身邊。”

說著猛地就去握小麥的手，就像被開水燙到了一樣，小麥迅速抽出手來，說道：“我再想想。”說著，就像是被追趕的鴨子一樣，扇動著笨拙的翅膀，飛奔出去。

再一次落空的完顏，失落地錘了下拳頭，握緊的手指被墻懟的麻木了，也不覺得疼。他現在只想擁有她，此刻，馬上，因為她讓他惦念的太久了。

小麥邊織玩偶邊發呆，回過神來才發現針腳已經早就不對了，于是又拆了線，從新開始編，等快收攤的時候，半個也沒織好。

大劉在一旁說道：“你平時每天都能織好一個，今天怎么織的這么慢？”

小麥心不在焉地說：“今天大概不適合做事。”

“你要是太累的話就早點回去休息，攤我給你看著。”大劉道。

“我不累，天氣有點冷，手僵僵的。”小麥搓了搓手，起身站到大劉身邊，看他把打好的雞蛋面糊倒入模具，又把章魚香腸以及包菜切成的小塊一點點放進面糊中。

“想不想學？”大劉問道。

“好啊，你教我。”小麥道：“不過，就算我學會了，也肯定沒你做的好吃。”

“那可不一定，你心靈手巧，說不定做得更好吃。”大劉道。

小麥帶好手套，便跟他一起把面糊劃成一個個圓圓的團子。

“大劉哥，你每天都做同樣的事，會覺得累和無聊嗎？”小麥問道。

“我天天都覺得很累，但是睡一覺就好很多。”大劉道：“有生意做不會覺得無聊，生意不好的時候，才會無聊。”

“但是一份章魚丸子才十五塊錢，要賣多少份才能攢夠開飯店的錢呢？”小麥道。

“小麥，如果我整天都想著這事，我就賣不了章魚丸子了。”大劉道。

“那倒是。”小麥道。

這時小麥又想起完顏的話來，他說：“你本不用這么辛苦的。”她抬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空。心想我之前總以為只要努力生活就可以過好生活，看來還是太天真了，天下之人大部分都很勤快努力，但是這些人大都過得一般，甚至清貧，完顏說的對，有時候不是努力就可以了，還要有高的認知能力，我是明白太晚了，所以才會落到如此地步。

小麥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住處，因為連續幾天陰天下雨的緣故，房間里到處都是濕冷的，尤其是被子，摸起來泛著潮氣，似乎都能擰出水來。小麥找來吹風機，插上電，把被子掀開，對著被窩一頓猛吹，才干松了些，為了能舒服地睡個好覺，又燒了一壺熱水，找來空的礦泉水瓶，灌上開水，擰緊蓋子，塞到被窩里，方安心地脫衣睡覺。因為要節衣縮食，她解鎖了很多生活的新技能。現在就算她置身于一個荒島上，她也會找到繼續活下去的方法。

外面下著冬雨，她知道接下來又是陰雨連綿的日子。陰冷，潮濕的天氣對很多人來說并不算什么，但是對于小麥來說，卻意味著危險。特殊時期，她要保護好自己，不能生病，不能出意外。

小麥為自己織了一條淡粉色的圍巾，鑲著幾朵白花。圍在脖子上，有一種復古的美。她長得比較瘦，即便多穿幾件御寒的衣服也不顯得臃腫，倒顯得有點圓潤了。

因為下雨，小麥不得不暫時停止了擺攤，不過好在有老顧客的單子，她下班后可以在家里趕工。

因此，她也不像之前那樣一下班就開溜，把工位上的物件擺擺好，又擦拭一遍，圍好圍巾便往電梯口趕。

正準備摁電梯的時候，一只大手按下下行鍵。小麥扭頭一看，原來是完顏，小麥裹緊衣服，閃了進去，她雙手插兜，站在電梯的一側。完顏打量了她一眼，說：“嗨，你這一身我還以為馮程程從法國回來了。”

“我全當你在夸我。”小麥撇了一眼他說道。

他的目光還沒移開，只是眼神溫柔了很多，落在她的圍巾上，也變成了粉色。

但是小麥卻覺得他像一只狩獵的蜘蛛，已經編織好了一個密密細細的情網，只等著她撲上去，心甘情愿地被粘住。

“凡姝回美國了。”他扭過頭背對著她。

“要回去多久？”小麥問道。

“大概個把月。”完顏道。然后他扭轉頭，試探性地問：“要不要結伴出去旅游散散心？”

小麥愣了一下，她沒想到他竟然這樣直截了當。

“這次，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完顏認真地說。

小麥一臉錯愕地看著他。

“小麥，我除了不能給你婚姻之外，什么都可以給你。既然你沒有立刻拒絕我，那你就考慮一下。”

完顏眼睛里燃燒著明亮的火焰，把她的粉紅色圍巾燒成了大紅色。

電梯開了又合上，兩個人毫無察覺。

他堅定地說：“我等你，只要你最后的答案是肯定的，不管多久都可以。”

“好，我考慮一下。”小麥輕聲說，那聲音就像從腹腔發出的，但也真真切切。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粉色圍巾，只覺得那幾多潔白的花瓣已經紛紛飄落了。

完顏欣喜地望著她，如果他們此刻置身于四下無人的街道上，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牽起她的手，一路狂奔，奔向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無人之地。

嘩啦一聲，電梯再次開了。

“我送你。”完顏道。

“不了，我自己回去。”小麥說。

“好。”完顏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向停車場。

小麥的腳步卻沉重起來，此時此刻，她感覺自己就像一步一步走向樓頂的柳源，她忽然覺得自己跟他在這個縱橫交錯的時空里相遇了。柳源不是義無反顧地跳下去的，他應該是糾結了好久的。小麥也一樣，她也是在不停糾結。一不留神，小麥右腳亂了腳步，被左腳絆到，慣性地倒向前，很大的離心力使得大腦一片空白，劇烈疼痛感忍不住落淚，她坐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如果這樣心神不寧，下一步，該是吃飯咬自己舌頭了吧。小麥想，何必這樣較真呢，不過是交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