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意外與抉擇
高二那段日子,原本就被家庭瑣事攪得如亂麻般的生活,又因一件事,徹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個我從心底里厭惡至極的鳥男人,他的老婆終于在醫院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現在想來,我都不知道自己當時對他人生命那種漠視,是不是一種心理上的變態?
可在那時,我就像著了魔一樣,癡迷地關注著這件事,仿佛這成了我黯淡生活里唯一的“盼頭”。
我滿心以為,那個鳥男人面對相伴多年妻子的離世,怎么著也該悲痛欲絕吧。
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總不至于說沒就沒。
我天真地幻想著,他或許會就此放過我的母親,只要家庭能夠重新完整起來,我就有信心找回曾經那個渾身充滿干勁、積極向上的自己。
曾經的我,有著明確的目標,對未來充滿憧憬,可家庭的變故卻像一場噩夢,將我拖入了無盡的黑暗。
然而,現實卻毫不留情地給了我重重一擊。
那鳥男人不僅沒有絲毫悲痛的樣子,相反,竟流露出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那時的我,根本無法理解,為何會有人將“當官、發財、死老婆”定義為人生“三大幸事”。
這種現實赤裸裸地展現出某些人扭曲的心態,而“權、錢、色”這個經久不衰的話題,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就像一團迷霧,怎么也看不透。
我不明白,在這些人眼中,感情、責任究竟算什么?
我又天真地覺得,母親看到鳥男人對他死去老婆如此涼薄的態度,總該能看穿那鳥男人的丑惡嘴臉了吧。
我盼著母親能幡然醒悟,終于回歸到我們這個曾經溫暖的家庭。
可事實卻狠狠地打了我的臉,我想的完全錯了。
這似乎恰恰是那鳥男人和母親盼望已久的日子。
鳥男人老婆的“頭七”還沒過,他們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行囊,趕往荊州,聽說是去看家具。
那鳥男人如今顯然混得風生水起,不再坐那輛破舊的伏爾加,換成了豪華氣派的凌志。
從他們急切的神情就能看出,對未來“新生活”充滿了期待。
一路上,他們不停地催促小D的叔叔加速,那凌志優越的性能,漸漸讓司機放松了警惕。
就在下高速公路立交橋的時候,意外毫無征兆地發生了。
一輛東風運輸車突然急拐彎,由于事發突然,凌志躲閃不及,“轟”的一聲巨響,與它迎面相撞。
那撞擊聲如同晴天霹靂,仿佛把我的心也震得粉碎。
我仿佛能想象到那慘烈的場景,金屬的碰撞聲、玻璃的破碎聲交織在一起,伴隨著人們的驚呼聲,瞬間打破了原本的平靜。
小D的叔叔還算幸運,得益于安全氣囊的保護,只是受到了些驚嚇,身上連一點擦傷都沒有。
而那個鳥男人可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他的一條腿斷了,還是粉碎性骨折,醫生檢查后,無奈地搖頭說,只能截肢,之后再安裝義腿。
母親的情況也不容樂觀,臉被碎玻璃劃了一道長長的創口,兩根肋骨也骨折了。
醫生惋惜地表示,母親臉上的疤痕即使用現在最先進的美容技術,也沒辦法恢復到從前的模樣。
這些情況,都是后來我才慢慢知道的。
車禍發生后,小D的叔叔在第一時間通知了小貝的父親,也就是廠長。
廠長一聽這消息,心急如焚,火急火燎地立刻帶著兩名副手和財務科長,馬不停蹄地火速趕往荊州。
一開始,他們原本是不打算通知我父親的,畢竟這事兒實在太復雜了,而且他們也擔心父親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父親這些年,為了這個家,默默承受了太多,他們不想再讓我父親受到更多傷害。
然而,到了醫院,情況變得愈發棘手起來。
醫生給母親做了全面檢查后,神情嚴肅地說母親的傷勢是最重的。
經過CT掃描,發現斷掉的肋骨刺破了心臟,情況危急,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而要進行手術,必須得直系親屬簽字才行。
廠長深知這生命攸關的時刻,人命關天,自己實在不敢擅自做主。
他在醫院的走廊里來回踱步,眉頭緊鎖,內心十分糾結。
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懷著忐忑的心情,給我父親打了電話。
我不知道父親接到電話的那一刻,心里是怎樣的翻江倒海?
但我清楚地知道,父親還是深愛著母親的。
不然,那輛早就快被淘汰的摩托車,怎么可能在公路上開出140碼的高速?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母親對父親如此不忠,這些年讓父親受盡了屈辱,父親怎么還能義無反顧地愛著母親?
我絞盡腦汁,思來想去,實在想不通父親到底愛母親什么?
是曾經母親那令人心動的美貌,還是母親身上獨特的才華?
也許,愛真的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不需要任何理由吧。
可就是這種愛,讓父親付出了慘痛得無法挽回的代價。
父親心急火燎地跨上那輛老舊的摩托車,一路風馳電掣地往荊州趕。
他的心里,或許只想著盡快趕到母親身邊,卻不知道,更大的災難正如同惡魔一般,在前方等待著他。
當父親趕到醫院時,母親已經躺在了手術臺上,生命垂危。
父親看著病床上的母親,眼神中滿是焦急與心疼。
然而,最終父親沒有在妻子的手術單上簽上一個作為丈夫的名字。
我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剎那,父親是否留下了遺憾?
只知道父親在那一刻,即便自己身處險境,仍牽掛著我的前途,擔憂著我未來的生活。
父親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身旁的人說:
“鵬是個好孩子,麻煩幫他。”
這句遺言,是后來處理事故的交警滿含著同情,一字一句轉告給我的。
聽到這話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無數根尖銳的針狠狠地扎著,那種痛,深入骨髓,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不知道是不是父親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趕跑了纏繞著母親的死神?
但奇跡的是,母親最終活了下來。
可這奇跡的背后,卻是父親永遠的離去,這代價,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第四十二章:高考的陰影與迷茫
接到父親過世的噩耗,我正沉浸在網吧那昏暗嘈雜的環境中,雙眼緊盯著電腦屏幕,思緒在虛擬世界里肆意飄蕩。
那一刻,仿佛整個宇宙都停止了運轉,時間凝固,我的世界瞬間崩塌。
大腦一片空白,緊接著,如洶涌潮水般的悲痛將我徹底淹沒。
我試圖在博大精深的漢文化里搜尋能夠形容我當時心情的詞匯,卻發現,任何精辟的語言,在這如排山倒海般的悲痛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廠里很快作出了父親的死亡是工傷事故的決定。
他們承諾,我的所有生活和學習費用廠里負擔到我十八歲,并且每個月還會給我500元的撫恤金,這筆撫恤金我可以一直領到生命的終止。
這樣的待遇,在廠里是前所未有的,即便那些為保護廠里財產而英雄獻身的烈士,他們的親屬也不曾得到如此厚待。
然而,當我得知這個消息時,內心卻沒有絲毫的欣慰。
父親走了,那個從小到大給予我無盡疼愛,在我心中如山般偉岸的男人,永遠地離開了我。
再多的物質補償,又怎能填補我心中那巨大的空洞?
這些所謂的決定,對我而言,不過是空洞的安慰,又有多大實際意義呢?
母親出院后,廠里將她的情況定性為公傷,她便在家里開始了為期半年的休養。
這半年里,家中時常籠罩著一種壓抑而寂靜的氛圍。
母親除了偶爾出門購買生活必需品,幾乎足不出戶。
我不知道她這般行為,是因為失去相伴多年的丈夫,深陷悲痛無法自拔?
還是因為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內心羞愧,無顏見人?
但她確實極少出門,整天把自己關在家里,就像是在閉門思過。
昔日那些親密的姐妹前來探望,都被她一概拒之門外。
我不禁猜測,她是不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把自己與這個世界生生地隔離開來?
她是不是天真地以為“謝客”就能將不堪回首的過去阻隔在外?
是不是覺得這樣就能忘掉那些痛苦的記憶?
可無論我怎么思考,都實在無法明白她的想法。
父親的死,或許真的如一道晴天霹靂,讓母親開始有所改變。
她居然開始關心起我來,可這種關心,在我看來卻無比生硬。
她會突然問我今天吃了什么,學習怎么樣,但語氣中卻透著一種生疏和不自然。
我甚至覺得她的關心是假惺惺的,只是為了減輕自己內心的負罪感。
在我心里,父親的死與她有著千絲萬縷、不可推卸的關系。
如果她當初不和那個鳥男人勾搭在一起,如果她沒有答應和鳥男人一起去荊州,又怎么會發生那場可怕的意外車禍?
如果她不出車禍,父親又怎會心急如焚地騎著那輛老舊的摩托車趕往荊州,最終在車禍中結束他正值壯年的四十四歲生命呢?
每每想到這些,我就忍不住在心里痛恨母親,甚至認為她就是間接奪走父親生命的罪魁禍首。
母親對我的關心,在我看來,不過是出于一種道義上的彌補,而非真正的愛。
如果她真的愛我,怎么會在擁有自己的家庭后,還做出如此不忠于家庭的行為呢?
不管她與那個鳥男人之間是否真的有所謂的愛情,難道他們那種違背道德倫理的畸形愛情,能比家庭責任更重要嗎?
能凌駕于社會道德規范之上嗎?
我明白,她如今對我的關心,無非是因為無法擺脫良心的譴責,無法排解心靈上深深的內疚,所以企圖用這種方式來減輕精神上的痛苦。
可是,一切都已經太晚了,父親再也回不來了,那些曾經美好的家庭時光,也一去不復返了。
而那個鳥男人,在裝了義肢后,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又活躍在廠里的各種活動會議上。
每次看到他那若無其事的模樣,我心中就涌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和不甘。
看著他,我不禁想起流傳的一句俗語:
“好人不長壽,惡人活千年。”
為什么這個世界如此不公平?
父親一生善良忠厚,卻遭遇如此悲慘的結局,而這個破壞別人家庭的鳥男人,卻依舊逍遙自在。
這種強烈的反差,讓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失望和憤懣。
高三的學習生活,緊張得如同繃緊的弦,仿佛輕輕一拉就會斷裂。
而我們這些即將經歷“黑色六月”高考洗禮的學生,就如同躲在這根弦上的箭矢,等待著被射出的那一天。
教室里,同學們都在為實現自己的理想而爭分奪秒地奮斗著。
他們埋頭苦學,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向世界宣告他們的決心。
看著同學們忙碌的身影,我卻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
我沉浸在永遠失去父親的巨大悲痛中無法自拔,無論我怎么努力,都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陰影籠罩,始終無法逃離。
那年,我十八歲,原本應該是充滿青春活力,為夢想拼搏的年紀,可我的高考成績卻讓所有曾關注過我的人大跌眼鏡。
按照預估,我只能上高職高專。
曾經,我也懷揣著遠大的理想,渴望在高考中取得優異成績,開啟美好的未來。
但如今,這一切似乎都與我不再有任何關系。
高考成績公布后,我仿佛失去了對生活的所有熱情。
叔叔得知我的情況后,心疼不已,打電話勸我去荊州體校,說讓我去練練球,散散心,也許能讓心情好一些。
可我實在沒有那份心思,對我來說,任何活動都無法提起我的興趣。
我只想蝸居在家里,躲在房間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著各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有時候,我會幻想父親還在身邊,我們一家人還像從前一樣幸福快樂地生活;有時候,我又會幻想自己能有能力改變過去,阻止那些悲劇的發生。
母親似乎也察覺到了我對她的抵觸,但她依舊會幾次推開我虛掩的房間門。
每次她站在門口,欲言又止,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復雜的情感,有愧疚,有心疼,還有一絲無奈。
我看到她這樣,也不再主動詢問她想說什么。
她說話時,我就靜靜地聽著,但不會回答她什么。
我們之間,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冰墻,這冰墻是由過往的傷害和誤解堆積而成,難以輕易打破。
我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么走,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破碎不堪的生活。
我就像一只迷失在黑暗森林中的小鹿,找不到方向,只能在這迷茫與痛苦中,繼續沉淪下去,任由悲傷將自己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