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太公提頭撞墻的心都有,老大懼內可以理解,畢竟方氏娘家是鄉紳大族,身份、地位、財富擺在那里,他們家多有仰仗之處。
可是老三這個貨怎么也懼內起來了,一個屠戶的女兒居然把簡家的男人拿捏的死死地。
真是門風日下,愧對簡家先祖啊!
可事已至此,他也沒什么好說的,只能任由黃氏繼續發言。
只見黃氏眼珠一轉話鋒隨即一轉:“爹,媳婦覺得賺錢不易,銀子要花在刀刃上。說句不恭的話,大哥都讀了幾十年書,可半點功名都沒考取,還不如跟老三一樣放棄科舉,自謀營生貼補家用來的實在。”
話音未落,方氏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黃氏的話如同剪刀般狠狠地戳進她心窩里,讓老大放棄科舉是她絕對不能接受的。
別看丈夫現在沒考取功名,可是誰知道哪片云彩有雨?
就像簡家姑爺一樣,早年間不也是個窮書生嗎?可一朝中舉身份地位隨即發生改變。
連帶著簡家姑奶奶搖身一變也成了貴婦人。
她認為自己男人有這么多年的科舉經驗,說不定下次就中了。總不能就差最后一哆嗦半途而廢了吧?
再說了丈夫讀書人的范兒十足,張嘴之乎,閉口者也,夫子、圣人各種曰,而且謙謙有禮儼然一副君子之風。
還有,由于丈夫讀書人的身份,連帶著她回娘家都有了底氣。畢竟讀書人到哪里都會被人高看一眼。
過年回娘家走親戚,丈夫一進門,自己那秀才哥哥都要拉著他攀談許久。
酒桌上更是兄臺、賢弟親熱的很咧,總之方氏很享受丈夫給他在娘家帶來的改變。
要知道,自己沒嫁給老大之前,她那娘家哥哥根本就不正眼瞧他。
黃氏偷眼看方氏的臉一會兒黑一會兒紅一會兒綠,都快趕上變色龍了。她心里痛快極了。嘿,這下可算是捅到方氏的肺管子上了。
叫你瞧不起我娘家是殺豬的,叫你頤指氣使地指使我干活,叫你充貴婦人譏諷我小門小戶沒見識。
黃氏小心眼記仇的很,年初的時候,方氏從箱子底翻出來半盒糕點分給孩子們吃。
說這是他娘家哥哥從省城帶回來的,根本就不是黃氏這樣家庭出身的人能吃的起的。還說,未嫁前在娘家都吃膩了蕓蕓。總之好一波裝。
屁,都捂長毛了還能被她說出百樣好,真欺負我沒見過糕點長啥樣?如果不是長毛了估計根本不會拿出來。
不過面對黃氏的發難,方氏頭腦還是很靈活的。
她見情況不對趕緊轉移話題以圖把水攪渾:“老三家的你這都扯遠了,現在爹問的是小彘蒙學的事情,你扯到你大哥身上作甚?
你就說你們三房同不同意小彘蒙學?”
方氏一個反將,把問題給拋了出去。情勢也瞬間變被動為主動。
黃氏自知口拙,論嘴皮子她可不是方氏的對手。
現在方氏的態度很明顯,大房不同意多一個人讀書花家里的錢。
哼,你越是不同意,我越是要跟你唱反調,不管怎么著都不能順了你的意。錢都讓你們大房花想的不要太美。
黃氏打定主意:“大嫂,你們大房兩個讀書人,我們三房算是半個,畢竟老三中途而廢,可是當年讀書也是花了家里不少錢的。
可是二房呢?你們考慮過二哥的感受嗎?
農忙時二哥披星戴月的干活,農閑時上山打獵砍柴換錢供應大哥和老三讀書。
現在,二哥家的小彘要蒙學,你們大房居然反對。你們對的起二哥嗎?”
黃氏也是急中生智,憑借自己是干不過方氏了,索性她就做個順水人情拉二房下水跟她一起硬抗大房。
反正家里的財政大權是老爺子老太太掌管,怎么花是他們的決定。
自己不同意萬一老爺子同意呢?那她就徹底得罪了二房,而且大房也沒相與住,雞飛蛋打的事情她可不會做。
果然,黃氏看到二嫂李穗禾激動的手都顫抖了,并且眼睛里流露著感激之情。
黃氏的話顯然也刺激到老二簡修仁了。
是啊,自己為這個家操心勞力無怨無悔,哪怕是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家人他都無所謂。
可是這么多年換來什么?無視,邊緣化。
自己目不識丁沒學問也就算了,可這次是給兒子爭取一個未來,怎么著也得搏一次。
又想到和老婆溫存之后老婆給他吹的枕頭風,好吧,為了讓老婆不失望自己也得為兒子爭取蒙學的機會。
只見熱血上頭的簡修仁蹭的一下站起來走到老爺子面前直挺挺跪下:“爹,兒子求您老人家給小彘一次機會吧。”
話不多,聲音也不大,可是落在老爺子耳朵里卻如黃鐘大呂般震撼。
簡太公嘴角微動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他萬萬沒想到平日里那個逆來順受唯唯諾諾的老二今天會這么硬氣。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雖說老二憨厚木訥,可畢竟也是自己的兒子。
這么多年老二任勞任怨,不爭不搶,有好處就退讓,有難處就頂上,從來不多說半句話,也從不像老大和老三那樣斤斤計較小肚雞腸。
老二為這個家的付出他是看在眼里的,或許是父為子綱的思想在作怪,他對二兒子的愛藏在心里,從不流露出一絲一毫。
無數個夜深人靜時躺在床上他和老妻夜談,話語里無不充滿著對老二的愧疚和愛憐。只是這些不為人所知罷了。
看著老二滿手老繭和臉上日趨增多的滄桑,簡老爺子心都要碎了。
這是老二有生以來第一次求自己,之前無論是再苦再難這孩子都沒有主動要求自己為他做什么。
好吧,不就是蒙學嗎?大不了拼著二畝地的收成不要了。
此時,李穗禾的心都要醉了,就連看丈夫的眼神兒都不一樣了。
誠然,不管別人怎么看,在她心里丈夫剛才挺身而出跪求老爺子的一幕太霸氣了,真真的純爺們兒。
封建社會的小女人出嫁從夫,她們沒有什么高遠的理想,眼睛里只有丈夫和孩子。
丈夫多年軟弱說話從不硬氣,也從來不爭不搶,導致在家里的地位不如其他兩房連帶著她也受了頗多委屈。
今天丈夫的這一跪,真讓他刮目相看。
同時心里也生出別樣的情感:“死樣的,要早這樣自己還傷什么心啊!?”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旁邊的老太太開口了:“老頭子,小彘蒙學我也是贊成的,只不過眼下家里的銀錢捉襟見肘,實在是難以支撐三個讀書人。”
話音未落,方氏嘴角露出一絲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