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子和沈墨林此時在酒意的作用下放浪形骸起來,兩人頻頻對飲忽又擊節而歌。
孫夫子拍著青竹桌面放聲道:“十年磨劍匣中銹,半生浮名化煙雨。當年朱門酒肉臭,如今對月飲江湖?!?
唱完,孫夫子揚天笑,豪情萬丈。
孫夫子老妻眼神閃爍,不知不覺間淚濕眼眶。顯然她是最了解孫夫子的人,或許是有了共鳴吧。
而此時沈墨林接著高歌:“滿朝冠帶紫云袍,寒門血染青云路。且把功名換酒壺,醉里乾坤大如初?!?
然后,兩人異口同聲開唱:“君不見潮水吞盡千帆骨,猶托孤舟釣寒霧;君不見青山埋了凌云賦,卻贈野鶴半卷書。
且與我撕碎錦袍裂金符,狂歌震碎白玉壺。明朝煙波深處去,一竿斜插萬劫枯。
醉眼笑指長安路,原是荒草沒碑處。殘陽潑酒祭黃土,漫天星斗落江湖?!?
簡北暗暗吃驚,孫夫子如此放浪形骸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還是那個不茍言笑儒雅風流的孫夫子嗎?
他們的內心到底經歷了什么?簡北好奇起來,將來有機會了一定問問清楚。
這個時候孫夫子哈哈大笑大呼:“痛快!”
沈墨林隨即說道:“若是咱們松林三友齊聚就好了,可惜人各有志不可強求?!?
倏地,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
孫夫子面露激憤之色,“莫在提那染了朱紫銅臭之人。”
沈墨林自覺失言趕緊轉移話題:“若水兄,還記得當年你我白水河畔的盟約否?”
孫夫子看向林謙,沈墨林會意點了點頭然后看向了簡北。
此時的簡北正大口扒拉著碗里的白米飯,直到最后一粒米吃進嘴里方放下碗筷。
然后很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大大的飽嗝,“夫子,學生吃飽了?!?
這一幕看的沈墨林都醉了,還沒見過這么能吃的,粗瓷大海碗,這小家伙足足吃了一碗半,成年人的飯量也未必有他的大。
而葉玉菡則白了一眼簡北,心中暗道:“真是飯桶一個!”
此時皓月當空,夜風微涼。
孫夫子起身走到窗前,微風吹過衣袂飄飄,良久方道:“滿朝朱紫貴,再無寒門身。
墨林兄,當初你我離京之時相約開館收徒,就不信教不出來一個寒門學子。
你也看到了我的學館不大且簡陋,蒙童也不多。
我觀察了許久覺得小彘這孩子還不錯可堪培養。”
沈墨林目光掃過簡北,“若水兄你確定這孩子就是你要找的衣缽傳人?”
簡北此刻已經大致弄明白孫夫子和沈墨林的約定是咋回事了。
應該是這兩人懷才不遇官場又不得意,所以相約每個人找一個傳人,以求來日讓弟子替他們完成未盡抱負。
孫夫子微微一笑:“怎么?你覺得老夫的眼光會看錯不成?”
沈墨林知道老友眼光奇高,可是他又從簡北身上看不出什么閃光點,如果非要說有閃光點的話——能吃或許算一個。
干脆測試一下這孩子,也順便讓自己精心挑選出來的弟子林謙在老友面前展示一番。
要知道林謙可是他千挑萬選出來的寒門學子。
這孩子七歲就已經熟讀三百千,現在八歲就已經跟在他身邊攻讀四書五經,他堅信假以時日林謙這孩子必成大器。
在他的潛意識里老友這窮鄉僻壤,或許就沒有什么天才蒙童,老友選這個叫小彘的孩子估計也就是瘸子里面挑將軍罷了。
有了自己弟子的比較,老友或許就不這么自負自傲了。
打定主意,沈墨林開口道:“民間有句俗語,是騾子是馬牽出來溜溜。既然我們各自選定了弟子,那么不妨考校一番若何?”
聽到要現場考校,小丫頭葉玉菡來了興致:“好呀,好呀,孫爺爺、沈爺爺趕緊開始吧。”
我噴你一臉大鼻涕,什么就好呀,什么就開始。這丫頭還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簡北正郁悶著呢,草堂門口一只大公雞探頭探腦走了進來。
孫夫人趕緊起身哄攆:“老頭子,你瞧我這記性,忘記關雞籠了?!?
沈墨林眼前一亮指著大公雞道:“若水兄,不妨就以這只大公雞為題讓兩個孩子各自賦詩一首如何?”
孫夫子欣然答應,“小彘,你跟隨夫子我也有幾個月了,詩詞歌賦也學了一些,下面就看你的了?!?
好吧,夫子的話就是命令,即便他想反抗都不得。
在尊師重道的古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可不是憑空說說的。
這個時候林謙倒是率先開口,他指著那只大公雞道:“夫子,弟子有了。
《詠雞》雞雞雞,紅冠花羽衣。振翅喚春至,金聲破曉曦?!?
小家伙林謙吟誦完,面上難掩得意之色,同時他的眼光看向了葉玉菡。
好吧,葉玉菡的確被林謙這么快就做出這首命題詩驚到了。
誠然,她對于圣人文章多有涉獵,詩詞歌賦也有些心得。
她知道有些人可能是有些文才,但未必就是詩才。
即便是飽讀詩書的文人雅士也不一定出口成詩啊。
孫夫子手捻須髯點點頭:“不錯,不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出口成詩還算是有點能耐?!?
沈墨林心中暗喜,他知道老友恃才傲物,想當年松林三友名震文壇,老友靠的就是詩詞。他的大作到現在仍在文壇流傳。
林謙能得到他的贊許,已經是難能可貴了。下面就看這個叫小彘的孩子能不能作出詩了。
簡北有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一切都是別人在做主,他只是被動的承受。說起來這種感覺讓人很不爽!
簡北不喜歡這種被人操弄的感覺,有那么一刻他真想撂挑子走人。
兩個老家伙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了,尊重一下別人又能如何?
說實話哪怕是詢問一下簡北的意見再做決定,簡北也不會這么郁悶。
不過看著孫夫子一臉期待的樣子,簡北終究還是開口了。
“雞雞雞,尖嘴對天啼,三更呼皓月,五鼓喚晨曦。”
燈火通明的草堂里靜悄悄,安靜的有點嚇人。
葉玉菡眼中閃過一抹訝異之色:“這個飯桶居然會作詩?而且感覺比林謙的那首更生動更有靈性。
可真是奇了怪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