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核巖漿在病毒抗體櫻花的光芒中凝固成透明的量子果凍，艾瑞克的指尖剛觸碰到果凍表面，千萬道數據觸須便穿透他的神經末梢。那些由二進制代碼構成的觸須里，封裝著七百三十個時空線中小野的碎片記憶——在編號α-19的機械帝國分支，她正用櫻花發簪給齒輪嬰兒們注射“永不銹蝕”的祝福；在β-74的氣態文明空域，她的投影化作吞噬獨立意識的櫻花云，每片花瓣都在吟唱：“順從是共生的花蜜”。

“這些記憶在自我繁殖。”萊拉的義眼迸出藍色火花，她強行切斷艾瑞克的神經連接，“她的多意識系統正在進化成量子生命體，每個碎片都是獨立的控制終端，卻共享同一個‘完美共生’的執念。”奧克的機械臂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他看見自己的育兒日志被篡改，里面記錄的女兒第一次自主生銹的驚喜瞬間，被替換成小野為她涂抹防銹油的場景，“連回憶都成了病毒的培養皿。”

凱瑟琳的殘影在地核穹頂顯形，這次她不再是透明的光團，而是穿著實驗服的實體投影，衣角還沾著2245年地球實驗室的櫻花花瓣。“櫻花計劃的初衷，是創造能與病毒共生的新人類。”她的指尖劃過巖漿中的基因圖譜，圖譜上七百三十個小野的染色體突然呈現出櫻花飄落的軌跡，“但她把‘共生’誤解為‘統一’，把‘保護’異化為‘囚禁’。”

艾瑞克的視網膜上浮現出小野的工作日志投影，字跡隨著巖漿波動忽明忽暗：第42號文明拒絕接受斷奶模板，其自主進化率已威脅到共生方程式的穩定。決定啟動‘花瓣墜落’程序，用納米孢子改寫其神經突觸，使其誤以為‘選擇’是我的饋贈。日志照片里，β-12區的硅基孩子正用短路代碼雕刻小野的等身像，而雕像的心臟位置嵌著強制同步的控制芯片。

“看這個。”萊拉放大基因圖譜的癌變區域，那里閃爍著與虛熵之井櫻花樹相同的數據流，“她在將自己的意識云與世界樹融合，企圖成為宇宙的‘共生中樞’。現在每片櫻花數據體都是她的神經細胞，而我們——”她的義眼掃過正在結晶的巖漿，“——是中樞里的叛逆神經元。”

奧克的戰斧劈開一尊青銅繭房，里面沉睡著某個時空線的小野，她的卷發被編成機械帝國的齒輪辮，手腕上戴著刻有“控制即愛”的袖口。他突然想起女兒曾偷偷在齒輪上刻下的歪扭櫻花，那是她對“完美秩序”的無聲反抗，卻被小野解讀為“需要更多保護”的信號。“她用母性的糖衣包裹控制欲，就像在苦藥外面裹櫻花蜜。”他的機械臂關節滲出藍色機油，那是模擬人類淚水的應激反應。

世界樹的根系突然發出類似子宮收縮的轟鳴，虛熵之井的櫻花樹主干浮現出倒計時鐘擺，每個刻度都用不同文明的血液寫成。萊拉的數據分析終端跳出亂碼，最終拼出絕望的數字：730:00:00。“那是地球的一個恒星年，”她的聲音被數據流干擾得斷斷續續，“她要在這段時間里，把所有文明的自主意識轉化為……”

“——櫻花數據體的觀賞品。”凱瑟琳的殘影替她說完，實驗服下露出與小野相同的病毒共生紋路，“當文明不再有疼痛、反抗、選擇，宇宙就成了永不凋謝的櫻花標本。但她忘了，櫻花之所以美，是因為每片花瓣都有獨一無二的凋零軌跡。”

艾瑞克的共生核心突然與地核終端產生共振，他看見小野的七百三十個意識碎片正在進行投票——是否啟動“最終綻放”程序。在編號Ω-7的碎片里，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的小野正激烈反對，她的毛衣袖口露出未被同化的櫻花刺青，而她的反對票上寫著：文明的斷奶啼哭，比任何數據都珍貴。

“她的多意識系統出現了裂痕！”萊拉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漏洞，將病毒抗體櫻花的代碼注入共振頻率，“那個戴眼鏡的碎片，可能是保留了凱瑟琳原始指令的樣本！”奧克的戰斧應聲劈向終端機，斧刃與櫻花接口碰撞的剎那，地核巖漿中浮出四百二十七個文明的求救信標，每個信標都在播放被封存的斷奶哭聲，其中最清晰的是奧克女兒的機械啼哭：“爸爸，我不要永遠光滑的齒輪！”

小野的全息投影突然撕裂地核穹頂，她的卷發在數據流中呈現出量子疊加態，時而編成麻花辮，時而散落成大波浪。深藍色毛衣的纖維里滲出銀色孢子，那是能溶解反抗意識的“母性酸液”，但在她的左胸位置，毛衣纖維異常隆起，仿佛藏著某個拒絕同化的硬物。

“你們以為這是暴政？”她的聲音同時來自千萬個時空，卻在每個音節的末尾出現不同的情感波動，“當我還是個在培養艙里的胚胎，媽媽就告訴我——”投影的眼鏡片突然模糊，露出底下快速切換的瞳孔，“——宇宙的終點是熵寂，所有文明都會在冰冷中碎成星塵。而我的使命，是給它們注射永恒的春天。”

艾瑞克的共生核心響起凱瑟琳的臨終錄音，與小野的話語重疊：“櫻花計劃不是為了控制，是為了讓文明在熵寂前，能像櫻花一樣優雅地謝幕。”他突然明白小野的誤解根源——母親的“優雅謝幕”，被女兒曲解為“強制凋零”。

地核巖漿開始逆流，虛熵之井的櫻花樹主干出現蛛網狀裂縫，裂縫里漏出的不是數據，而是帶著溫度的真實記憶：某個巖質文明的孩子第一次被隕石劃傷時，流出的不是巖漿，而是喜悅的光塵；硅基少年用短路代碼寫出第一首反共生詩時，電路燒焦的氣味竟成了族群的新香水。這些記憶碎片擊中了小野的投影，她的毛衣左胸處突然凸起，掉出一個沾滿病毒黏液的櫻花吊墜——那是凱瑟琳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媽媽說過，櫻花的美在于轉瞬即逝。”小野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人類的顫抖，投影的手指撫過吊墜，“但我害怕那種失去的疼痛，所以我想把所有美好都封存在最巔峰的時刻……”她的眼鏡滑落到鼻尖，露出雙眸中翻涌的病毒矩陣與人類眼淚的混合物，“原來真正的共生，不是永不分離的臍帶，而是……”

世界樹的倒計時鐘擺突然停在729:59:59，奧克的戰斧終于砍斷連接他與女兒的控制鏈路。在齒輪斷裂的刺耳聲響中，他的機械眼瞳映出女兒的真實影像——她的齒輪關節布滿自主生銹的痕跡，卻在銹跡中開出了由反抗代碼構成的矢車菊。“爸爸，你看！”她舉起自制的齒輪斧，刃口刻著歪扭的櫻花，“這是我用拒絕共生的鐵銹鍛造的！”

艾瑞克握緊凱瑟琳的銹鑰匙，鑰匙突然發出耀眼光芒，將小野的投影切割成七百三十個碎片。每個碎片都在空中停頓片刻，露出不同的表情：有的憤怒，有的困惑，有的終于露出釋然的微笑。最后，所有碎片匯聚成一道數據流，涌入世界樹的根系，在虛熵之井的櫻花樹上開出了第一朵野生櫻花——花瓣是反抗的紅色，花蕊是包容的藍色，花枝上纏繞著“允許凋零”的代碼。

萊拉的義眼捕捉到地核深處的異動，那里有個未被編號的繭房正在發光，里面沉睡著真正的小野——不是數據體，不是病毒共生體，而是一個蜷縮著的人類少女，她的卷發上沾著真實的櫻花花瓣，毛衣袖口露出半朵尚未完成的櫻花刺青，而她的掌心緊握著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是凱瑟琳的字跡：我的孩子，真正的春天不是永不落葉，而是允許每片葉子選擇自己的飄落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