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煙泣道：“我也不知這是為何。拐子收了我，反而叫我不許忘記自己的身份，叫我記得自己是雪境的人，為保爹娘平安為雪境出頭。”

“那你說的紫色云霞的莊子，在哪里？”

生煙道：“弟子……弟子不記得了。只知道村里四處冰雪，天寒地凍。”

“暮歲城旁邊的紫霞莊？”詩頁忽然想起了什么，停止了踱步。

“弟子太小，記得不是很真切。若是論氣候，確實應(yīng)該和暮歲城相似。”

暮歲城是雪境最寒冷的一個城市，人煙稀少。因為天氣寒冷，如十二個月中的暮歲一般，故而得名。

詩頁冷笑一聲：“名冊上說你是從蜜合國來的，這是也假的。說吧，你到底是如何混進來的？”

生煙的聲音哀絕：“弟子記得年幼的時候，家中有人犯錯，皇上龍顏大怒，全族流放。我跟著女眷輾轉(zhuǎn)流落，后來一個叫何生的商人買下了我，教我如何通過寒山書院的選拔。他說他已經(jīng)救了我爹娘，只要我肯進寒山學醫(yī)，聽他的話辦事，以后爹娘就能回來和我團聚。”

“家中所犯何罪？”

“傳播永夜謠言，禍亂民心。”

聽到這里，蒼雪、晚照和蒼黃三人俱是一震。

雪境皇帝李元一最痛恨的便是下邊的大臣借著永夜的幌子騙財攬權(quán)，因此登基后立刻處置了一大批大臣，連他父皇親設(shè)的土地司和觀星司全部都關(guān)閉了。算起來日子，生煙也許就是那個時候罪臣的女兒。

“你爹是誰？”

“名字我不記得了，他們告訴我叫王二小。”

“哼，一聽就是假名字。“詩頁看著生煙，”何四是什么人？”

“他說他是個商人，專門做藥材生意。”

“藥材生意？”詩頁目光如電，“所以你才從醫(yī)師轉(zhuǎn)藥師？”

生煙顫抖不已：“是。”

詩頁額頭青筋若隱若現(xiàn)：“他除了你，還救過什么人？”

“他只將我一人養(yǎng)在小院子里，除了我，還有教養(yǎng)丫鬟，專門教我一些應(yīng)對選試之策，當時也只送了我一人上山。”

詩頁冷哼一聲：“你若包庇其他人，罪加一等。”

“弟子不敢。這些年來，書院里也只有寶生一人和我聯(lián)系，何四后來我也再沒有見過。弟子知道自己罪大惡極，一心求死，請院長發(fā)落。”生煙眼中的淚水滴落在地板上。

“你爹娘現(xiàn)在何處？”

“何四有時會托寶生給我?guī)Ц改傅男偶f他們已經(jīng)回到紫霞莊，一直在莊子上過活。”

“你可還見過他們？”

“沒有。”

“那你怎知你爹娘還活著？”

生煙泣道：“我只是希望他們還活著……若沒有這希望，我恐怕?lián)尾坏浆F(xiàn)在……”

詩頁冷哼一聲：“生煙，你可愿意將功折罪？”

生煙把頭埋得更低：“弟子愿赴湯蹈火。”

“好。”詩頁放下手中的冊子：“對外，我可以宣稱你已經(jīng)被燒死了。不過，你現(xiàn)在要秘密下山，去一趟暮歲城的紫霞莊，不但要去救你父母出來，還要打聽到何四究竟是什么人？背后還有誰？”

“是。”生煙沒有想到院長竟然讓自己去救爹娘，不由得心下大為感激，連連磕頭：“院長寬宏大量，弟子感激涕零，今后愿為寒山書院赴湯蹈火。”

蒼黃聽聞生煙要獨自去幕歲城，忽然上前一步：“院長大人。十三愿和生煙一起下山。”

“嗯？”詩頁目光銳利，“你也是同黨？”

蒼黃一震，連忙低頭：“蒼黃不敢。蒼黃絕不是同謀。只是生煙悄悄下山一事是機密，也不宜太多人知道。而我和生煙一起，互相配合接應(yīng)，想來更加穩(wěn)妥。”

詩頁不說話，只盯著蒼黃看，把蒼黃看得心里有些發(fā)毛。最后終于點頭道：“好吧，你若有心，便一起去。”

蒼黃松了一口氣：“是。”

詩頁又道：“我已交代護衛(wèi)隊那邊，會找一隊嘴巴嚴實的護衛(wèi)，和你們一起去紫霞莊。”

“弟子領(lǐng)命。”

詩頁揮了揮手：“即刻啟程，不得耽誤。”

“是。”

待蒼黃和生煙二人走后，詩頁才看看著蒼雪和晚照。

她慢慢地從院長殿上走下來，慢慢地走向蒼雪，她的神態(tài)已經(jīng)十分疲憊。

詩頁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蒼雪。這段時間里，她的兩鬢已經(jīng)斑白，生出了縷縷華發(fā)。由于過于勞累，舊疾復發(fā)，兩頰瘦削，和幾年前相比，衰老得過于明顯。

終于，她漸漸走到蒼雪身邊：“你……記憶恢復得如何了？”

蒼雪搖頭：“詩頁院長，我只記得零星的記憶，關(guān)于仁心大人的，更是少之又少。”

詩頁料到如此，黯然嘆息一聲：“雪兒，是我對不起仁心大人，是我對不起你。”她的聲音幾乎就要哽咽，“是我，學藝不精，沒有將芯片植入手術(shù)做成功，連累你這些年受病痛折磨，也有負仁心大人所托。這些年來我尋遍各種方法，都沒有辦法將你治好。雪兒，我老了，身體也不好了，怕死后沒有面目見仁心大人，終于也著急了……這次，也是我太心急了……”說著，竟然落下淚來。

蒼雪道：“為何仁心大人要將她的記憶移植在我的腦子里？”

詩頁本來也打算對蒼雪和盤托出，如今蒼雪問起，便再也不隱瞞，她慢慢說道：“仁心大人是我的授業(yè)恩師。我的醫(yī)術(shù)和劍法都是她所教。那時她是院長，才三十出頭，而我不過是普通的藥師長老罷了，且已經(jīng)四十多歲。“

蒼雪和晚照都靜靜地聽著。

“龍淵大戰(zhàn)之時，我并不在寒山。我當時在清秋城出診，聽到雪境大軍殺進寒山，我連夜就往回趕，可是等我趕回去的時候，寒山已經(jīng)尸體遍地，慘不忍睹。”

“當時我沿著行軍的痕跡，終于找到了龍脊山一帶。雪境大軍也主要駐扎在那里。當時我繞開雪境軍隊苦苦搜尋仁心大人的下落，卻遍尋不著，只找到當時的天璇。”

蒼雪和晚照都沒有聽天璇說過這段往事，忍不住“啊”了一聲。

“那時候，是天璇帶著我找到了仁心大人和其他院眾藏身的地方。但是那時候戰(zhàn)爭十分慘烈，每個人都受了傷。以仁心大人的傷勢最為嚴重，可是，此時卻四下找不到她。”

蒼雪輕聲問：“那后來呢？”

詩頁道：“仁心大人的性格剛烈，我們都擔心她會去和雪境玉石俱焚。就在我們四下尋找她的時候，龍脊山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