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夢遙的母親死于難產,外祖父身為游叩國君主,暗中得知自己的女兒與大虞人私定終身,還生下了孩子,如此奇恥大辱,他當然不會承認劉夢遙是他的孫兒。
皇室當中只有一個舅舅和嬤嬤對他有點關心,讓他不至于餓死。嬤嬤死后留下了一個孫女,也就是泥猴子。
泥猴子叫祝郝,與他同歲,她為了保護他,被人用火熏傷了嗓子。后來劉夢遙怕她一個女孩跟在他這個沒有勢力的主子身邊受男子欺凌,便將她當做男孩兒來打扮。
洛圭,嬤嬤,還有祝郝,這三個人對他來說,是他這灰暗的一生里所擁不多的光亮。
劉夢遙一點也不想承認洛圭是故意讓他和祝郝偷渡來魯州城送死。
他也不敢承認。
劉夢遙低著頭一直不說話,尚榆晚看著他晦暗的眼神,忽然想到尚明奇。
奇兒在她死后......他獨自一人的時候,是不是也曾這樣黯然神傷?
尚榆晚輕嘆一口氣。
她不是不能理解劉夢遙這樣的笨拙和沖動。
劉夢遙不過七歲,心智尚不成熟,自小受人冷眼,更何況還有個舅舅洛圭在他面前出言蠱惑,這性子約莫也是故意養成這樣的。一個人刻意偽裝,縱然是有些大人也分辨不清,更何況是一個小孩子,他當然會相信對自己好的人所說的話。
劉夢遙的舅舅告訴他,母親生前愛上了一個大虞人,甚至為了那個男人跑去大虞的地盤。
外祖父派人暗中來抓母親回家,那個男人貪生怕死,出賣了母親,母親因此被強行帶回了游叩國,日夜以淚洗面,生下他之后留下一個名字便撒手人寰。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男人,都是因為劉子齊。
劉夢遙怎能不恨?怎能忍下這口惡氣?
尚榆晚不再多問,而是與劉夢遙說起利害關系。
“你們兩個現在安安心心呆在城主府里不準亂跑,明白嗎?”
劉夢遙直直看著她,尚榆晚哪會想不到這小崽子在想什么。
“我們在魯州城搜遍了,城內只有你和你弟弟兩個游叩人,說不定那邊已經發現你們兩個殺了劉子齊,或許還有人藏在城里等著你們兩個亂跑趁機殺了你們,正好來個死無對證,給潑我們臟水?!?
尚榆晚的嘴都要說禿嚕皮了,想著劉夢遙還小,說話不能太直,苦口婆心道:“當然,我們也不能直接認定你舅舅或是你外祖父利用了你們,但為今之計,你們現在最好還是聽我的話乖乖待在這里。我保你們主仆二人能活著離開魯州城,回到游叩國,要報仇報仇,要真相就養精蓄銳自己去查,懂嗎?”
劉夢遙并未向尚榆晚言明祝郝不是男孩兒,他抿抿嘴,“你讓我怎么信你?”
洛圭對他整整七年的好都是假的,尚榆晚更不可能讓他信任。
尚榆晚:“......”
站旁邊聽了大半天的越竹:“......”
這孩子剛受打擊,尚榆晚表示理解。
“你若是想帶著人跑,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彼钗豢跉?,“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會放你和他出去亂跑。我說我有法子救你們,就一定會救?!?
最后這句話當然是假的,若是真沒法子,該殺就得殺,在傷口上做點偽裝就夠她發揮把臟水潑回去。尚榆晚再怎么對孩子心軟,那也比不了大虞的利益。
她為了讓尚家沉冤昭雪拼盡所有,相較于前世,她的心性顯然變得比以往要更狠絕,但她并非毫無理智,行事也會顧及大虞百姓。
她知道她要做的事會讓大虞朝政產生動蕩,也正是因此,她才會愿意輔佐蕭清顧一步一步成為下一個大虞帝王——蕭清顧若是毫無愛民之心,那可就說不好了。
至于其他人,只要不干涉,不阻礙她為尚家復仇,她不會讓無辜之人死于她手。尤其是百姓,民間生計本就困苦,她更不想傷到他們。
不過在復仇的路上,難免會有無辜百姓被有心人拉過來當成絆腳石,譬如六娘和小桃。
尚榆晚為了尚家和百家樓,還有自身的利益,她當初若別無選擇就絕不會手軟,也不介意手上多幾條無辜之人的命。大不了生時受盡苦楚,死后墮入無間地獄。
在尚家之仇和百姓之間,尚榆晚心有偏私,自然會選擇尚家,但異國若是想要使用下作手段意圖殘害她大虞子民,霸占大虞領土,她也絕不會輕饒。
劉夢遙沉默著沒說話,半晌之后,道:“好,我不跑。你也要說到做到?!?
尚榆晚還未點頭,密室門口就傳來一道人聲。
“大人,越統領。公主殿下請您二位去廳堂議事,還要帶上這孩子?!?
尚榆晚看也不看越竹投來的目光,點頭應好,“我們現在就過去。”
去廳堂的路上,越竹問:“城中不是設有理事堂嗎?怎得不見人?”
尚榆晚帶劉夢遙去換了身衣裳再去廳堂,牽著他的手,冷淡回應:“越統領都知道魯州城內有理事堂負責審查案件抓捕罪犯,怎么會想不到為何見不著理事堂之人的影子?”
魯州城還是高祝當城主的時候,許多人因為洪災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都是舍不得離開故土的百姓,高祝暗中斂財,一心諂媚蕭清紀,理事堂那幫人又能是什么好貨?不也是尸位素餐?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洪水滔滔,高官斂財。沒多久蕭清紀來了,城里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百姓恐懼太子之威,吃著吃不飽的糧食變得更餓,漸漸的又逃出去了一部分,城里的人因此變得更少。
他們幫著宋平生接管魯州城之后一邊安撫百姓,另一邊直接拆了理事堂,把那一幫沒用的東西曾經撈到兜里的油水全吐了出來,又將其趕去修繕堤壩挖渠,干最累的活兒。
蕭清顧和宋平生竭力挽救魯州城,他們兩人一個戴著公主的頭銜,一個是五年前深受百姓愛戴的監水官,再加上尚榆晚和蕭清序在暗中將消息傳播出去,京都和增王也有援助,不少百姓都拖家帶口的回來了。
若不是城中人數增多,否則他們還得向其他城池借人過來修繕堤壩水渠。
現在城內事務繁多,游叩國虎視眈眈,疫病隨時都有可能傳播開來,尚榆晚他們四個一致決定暫時不去重建理事堂,而是先把眼前事處理好再做打算。
大家都忙著重建魯州城,想著怎么能活下去繼續在魯州城安家度日,有宋平生在,他們短時間內不會鬧事。
除了劉夢遙,現在暫時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其他的案件冒出來,如若游叩國暗中添油加火,蕭清序那邊一直都有叫人盯著,會及時告知尚榆晚讓她處理。
蕭清序相信尚榆晚,依照她的才能,她能應付過來。
越竹沉默無言,過了一會兒,道:“辛苦了?!?
尚榆晚呵呵兩聲,“不辛苦,命苦?!?
殺身仇人都明晃晃占她邊上了,她不能殺之后快,還不能暗戳戳懟兩句了?
越竹:“......”
這姑娘的身上怎么有點晚兒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