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可有吃藥?”
“吃的,有時不吃。”
“哦?”尚榆晚的語氣聽起來不甚在意,似乎就只是隨口一問:“為何不吃?”
十二沒有回答,看向地上某處,避開尚榆晚的目光。
她屈身抱拳,“屬下無礙,先行告辭。尚家之事,就有勞大人了。”
這會兒不自稱“我”了?
尚榆晚看著她離去,無言轉身回房。
罷了,天亮去問問姬素閑就知曉了。
尚榆晚心里這么想,到最后卻是一晚未眠。
一閉上眼,腦子里全都是尚家人的尸身,跪地的小叔,尚明奇的哭喊,以及十二崩潰的嘶吼。
寂靜黑夜里,尚榆晚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輕嘆一聲。
重生一次,這頭疼的老毛病也跟著來了,真是陰魂不散。
尚榆晚睡的并不安穩,最后是被幾聲雀鳴叫醒的。
天老爺變幻莫測,跟個無理取鬧的頑童一般,昨兒個還冷著,今兒就變成青天白日。
屋外冬雪消融,陽輝入內,照得尚榆晚眼下的那兩道淺色青黑愈發明顯。
安神香不是被姬素閑改良過了嗎?怎么還是睡不下去?
她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里的那張臉,抬手拔掉幾根明顯的白發。
罷了,罷了,收拾好先去找樓主議事吧。
——“趙家令牌?”
“嗯。”尚榆晚將昨夜之事悉數說完,喝下一口濃茶保持清醒。
她旁邊放著幾摞信箋,手里還拿著一張剛打開的,眼皮總是不自覺的耷拉下去。
冰雪消融比下雪的時候還要冷上幾分,這屋內燒的銀炭比昨日還要多,尚榆晚暖和的都要睡過去了。
昨夜沒睡成莫非是因為炭火不夠?
尚榆晚暗自思忖,要不今晚燒得更熱些試試?
樓主仍是戴著面具,身穿厚實的狐裘大氅,目光透過面具上那兩個洞盯著尚榆晚,“不對勁。”
尚榆晚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他們能辦成陷害將軍叛國這樣的事,其背后手段定不會簡單,十二能發現這樣一個‘驚喜’,許是他們有意為之,不過我現在還未想通他們此舉究竟是何意。”
樓主端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我是說你。”
尚榆晚頭也不抬,又悶下一口濃茶,“我沒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昨夜是又沒睡成?”
“老毛病而已。”尚榆晚終于舍得看他一眼,“樓主何時變得這樣大驚小怪了?”
“身體欠佳,對我們所行之事有害無利。”
“你好意思說我?”
樓主佯怒:“怎么說話的?”
“是是是,是我不對,我給您賠個不是。”
尚榆晚給他倒了杯茶,恭恭敬敬放在樓主身前。
不等他有所動作,尚榆晚就從那一堆信箋里翻出幾個依照自己一目十行的習慣看完了。
“你看看這個。”
尚榆晚把其中一件遞給他,見人不動,問:“怎么了?”
樓主看也沒看遞過來的信箋,“說完了事,你就去歇著,或是找姬素閑把把脈,安排后廚給你做些藥膳。”
“此事我自有分寸,又不是不知事的孩子。你先把這個看了。”
尚榆晚把信箋塞進他手里,樓主也不啰嗦,低頭一看。
“定州城及岳城有大量財物流動......”
面具之后的眉眼皺了皺,尚榆晚又拿出一張給他,道:“若我沒記錯,這是五公主出生時承明帝賜給她的封地。”
樓主看向另一張,尚榆晚繼續說道:“既是她的封地,上繳的這些金銀財物以及稅收不該都在她手里嗎?”
她點了點那張信箋,“為何這上面所記,那位公主手下封地所繳上來的近三個月的銀錢,有將近一半的分量突然溜進了宰相的兜里?莫不是長了腿兒自己找到主人了?”
“五公主自小游歷大虞,難免會被人認出來,若是宰相發現她偷偷外出......”樓主忽然消聲,隨后輕笑,“看來,我們是進了斗獸場了。”
先是一個不痛不癢的冊子,再是利用尚均護之死來刺激他們,最后是當朝宰相......
“是啊。”
“作壁上觀,驅虎吞狼。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子殿下心疼自家小妹的銀子被人搶了去呢”
尚榆晚咧開嘴笑,眼中卻是一片陰寒。
“這樣的計策真是厲害。就是不知此法是太子想出來的,還是另有其人?”
樓主放下信箋,“看來宰相大人是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被丟棄了。”
“那可不一定。”
尚榆晚笑瞇了眼。
“不過畢竟是宰相,與太子的關系可不算小,他既給了咱們一條廢臂,我們也不該辜負了他一番好心。”
樓主問:“你待如何?”
“樓主,一條臂膀再是殘廢也連著身子呢。”
尚榆晚的手指指向寫有張久全近日信息的那一張信箋。
“那自然是,借力打力。”
“好。”樓主眼中盡是贊賞,“那便依你所言。”
“阿嚏!”
京都的東宮當中,一名身穿淺黃衣袍的男子正坐在靠背椅上和幾只貓兒玩耍。
這兒是他特意叫人建成的貓房,專供他從外邊撿回來的小貓們吃喝玩樂。
他忽然的一聲噴嚏讓周邊侍從的心都抖了一下。
蕭清紀卻是沒什么反應,接過綢絲帕子擦了擦鼻子隨手丟棄,叫人把嚇跑的貓兒抱過來繼續逗弄。
“殿下,燕門來報。”
一個黑衣侍從走進貓房,低著頭單膝下跪。
“起來吧,可有受傷?”
蕭清紀的五官十分俊朗,像極了當今圣上年輕時候的模樣,京都的人都曉得他平日待人一向溫和有禮,對下屬也是一樣,其內里......就不得而知了。
“多謝殿下關心,屬下無礙。”侍從站起身,仍低著頭,“誘餌成功,他們已經看到趙家令牌了。白總管三日后便可到達京都。”
蕭清紀點頭,“下去吧。”
侍從退下,外邊送來了一車又一車的山茶花。蕭清紀也不再理會那些貓兒,站起身去查看那些山茶花長的如何。
“殿下,這是今日新送來的山茶花,您可滿意?”
說話的這個人是花簡梓,蕭清紀常常在他手上買花。花家經商,養花的手藝是京都頂頂好的,賣花也賣的非常好。若說花家第二,便無人敢稱第一。
蕭清紀看了看,笑道:“不錯,有勞花掌柜走這一趟。來人,帶花掌柜去取還未交付的另一半銀錢。”
“多謝太子,多謝太子!”
花簡梓跟著人走了,蕭清紀喊道:“明書。”
一名侍從走上前來:“殿下,那位今日一早傳人來說過了,她府中山茶花太多,不用再送了。”
“......是嗎?”蕭清紀臉上的笑格外溫和。
“那就挑出一些送去五妹府里。剩下的,就種在本宮的東宮里。”
明書斗膽看了看自家主子,在他看過來之前收回目光,低聲應是。
明書心中暗想。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今日的殿下笑得有些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