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城等了三年，終于等來了一位縣令。

只不過，這位溫大人自從第一天頒布了一些法令之后，借著衙門修繕的名義，便再也沒在縣衙出現過。

他在城里到處晃蕩，美其名曰“體察民情”，要是碰到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管，可一旦遇上了牽扯當地豪族的大事，又總會一推四五六。

五天的時間一晃過去，大伙高漲起來的心也終于死了，只覺得這位縣太爺與此前那些也沒什么差別，還是只敢在小民面前耍個威風……

縣衙后堂，溫翰看著收入府庫的最后一箱官銀，接過了裴裕手上的賬本。

三年的欠稅，當地豪族五天時間便已經交齊，賬面做得十分漂亮，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可就在五天前，光是裴裕一家，就交上來三千兩白銀！

溫翰笑著合上賬本，故意道：“裴大人辛苦了，沒想到各家都還挺配合，著實出乎本官意料。”

裴裕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仰賴大人威名，各家各族都紛紛主動交稅，說是配合大人您的治理！”

溫翰收起笑意，將他拉到無人處小聲道，“你老實說，這筆錢能有三成？”

裴裕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道：“一成。”

“嗯。”溫翰點點頭，一聲接著一聲冷笑：“本官這是被人當傻子了！”

“當然，幾家都是留了余地的，大人倘若此時發一場脾氣，興許還能再收上來萬把兩銀子。”裴裕略有些失望，又繼續道，“但以大人這幾天的作為，很難收上來超過兩成！”

“脾氣發多了，別人只會覺得本官無能。”

溫翰說著，突然一拍腦袋，“對啊，當縣令賺錢要巧立名目，那我就豁出去這張臉，再以‘剿匪’的名義，讓各家捐錢如何？”

裴裕眉頭皺得更深，“大人，卑職不知道您在想什么，可如此一來，您的民生可就全毀了！”

溫翰收起笑意，正色道：“那我如果真的剿匪呢？鵝城三患，本官首先要除的便是匪患，然后才是這些蛀蟲！”

“你！”裴裕沉聲道，“可即便這樣，那幾家也不會覺得你真想剿匪。”

“他們當我是昏官也好，狗官也罷，只要愿意掏錢就好。就算是要喂飽我這個縣太爺，這一萬兩銀子也不夠看吧？”

溫翰語氣沉靜，看不出來在想些什么。

裴裕盯著他看了半天，只覺得那天的夜談仿佛是一場夢，無奈一聲嘆息，又陰沉著臉道：“下官遵命就是。”

打發走了裴裕，溫翰收起笑臉，目光一點點冰冷下來，那是已經快要壓不住的殺機。

黃府。

黃晟聽著底下人的匯報，懶懶打了個哈欠，“這位縣太爺是怎么回事，當真就只是外強中干？”

他背后的女子嬌笑一聲：“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這位王城來的公子可能不太行，火還沒燒就干了……”

黃晟一把將她扯到身前：“他燒不起來，那你夠不夠燒啊？”

“那要看老爺想讓奴婢怎么燒……”女人說著，輕輕俯在了他身前。

“老，老爺。”

門外又有人來報，看到堂內的場景后慌忙背過身去。

女人的動作絲毫未停，黃晟更是無所顧忌，只是略帶不滿道：“有屁就放！”

“老爺，黃二似乎找到了。”

黃晟臉上的肥肉顫了顫，冷聲道：“這么長時間，要么找到了，要么沒找到，什么叫‘似乎找到了’？他還能化成灰嗎？”

“差不多，我們在山中發現了幾坨血肉，被野獸吃了不少，也不敢確定是不是黃二他們。”

黃晟輕輕拍了下女人的腦袋，讓她先別動彈，又繼續道：“莫非是黃二收租逼的太狠，被那群刁民給殺了？”

“應該不是，黃二騎的那匹馬也死在附近，顱骨被人一腳踢碎，看樣子是個高手。”

“嗯，想來那群刁民也不敢。”黃晟瞇著眼，自言自語道：“鵝城內外，能有這個本事的，怕是只有那位了。”

眼見手下人沒回話，黃晟頓時間大怒，扯著女人的頭發一把推開，起身憤怒道：“這個惡來，我們月供、年供從沒虧待過他，他居然還敢殺我的人？”

“內個誰，你去問問，他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老子一天殺那么多人，哪知道誰是黃二？”

鵝城外，凌云寨內，鐵塔般雄壯的漢子說著，山寨內外發出一陣嘲弄的笑聲。

黃家的仆人匍匐在地上，邊上是兩箱珠寶，顫顫巍巍道：“大王莫要生氣，我家老爺只怕您誤會，刻意讓小的送上這兩箱珠寶賠罪，一定是黃二干人事，這才惹惱了大王您……”

“哈哈哈，你倒是會說話。”

惡來的笑聲突然間停止，“那如果老子說沒有殺黃二，你信嗎？”

“信，大王一諾千金，說什么就是什么。”

“看來，還是不信啊。”

惡來搖搖頭，沖著手下道：“把這家伙的腦袋給黃老賊送去，老子不能白受這冤枉。”

黃家那仆人瞬間癱軟，一股暖流從褲子里流了出來。

“晦氣！”

惡來一臉不耐，又沖著身邊道：“小的們，隨老子下山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借著我惡來的名聲殺人！”

翌日正午，一個蓬頭垢面的姑娘沖進縣衙，那扇還沒來得及修繕的大門轟然倒塌。

“誰！”

盜石正欲拔刀，看清女孩的面容之后又是一喜：“你不是吳村長家那個丫頭……吳琳。”

“大人救命，村子，村子被……”

吳琳一句話沒有說完便暈了過去來。

片刻后，兩匹駿馬從縣衙飛跨而出，縣太爺與捕頭盜石沒來得及跟任何人打招呼，朝著西門揚長而去。

“大人，這是要與黃狗正面開戰嗎？”

“不至于，但也軟了這么久，也該讓他們看看本官的手段了！”

溫翰顛簸在馬背上，臉上的神情跟著起伏不定。

“你先去把那批秘密訓練的鄉勇召回村子，我隨后就到！”

盜石略有些猶豫，“他們只訓練了幾天，不是黃家那些家丁的對手，不如讓我自己出手。”

“不一樣。”溫翰搖頭道，“如今才是他們戰力最強的時候，速去速回，我先趕去上黃莊。”

盜石點點頭，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憑著兩條腿居然將兩匹良馬遠遠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