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翰在寧城又扛了三天，三千精銳折損過半。

“北朔方向情況如何了？”

又一場血戰過后，溫翰皺著眉，赤膊的上身纏滿了繃帶。

盜石沉聲道，“我方昨夜已經攻入了城內，可惜還是被白蓮教守住了，五百先登營弟兄全軍覆沒！”

“我相信趙牧，破城就是這一兩天的事。”

溫翰面無表情，甚至連平日皺眉的動作都沒了，他不敢表現出一丁點影響士氣的情緒。

盜石又道：“今天一早，我們方向的敵軍有所松動，看樣子是他們有些熬不住，要率兵回防北朔城了?！?

溫翰起身張開雙臂，底下人見狀有些猶豫，被他瞪了一眼之后，只得將盔甲又小心翼翼套在他的傷體之上。

“他們若敢回防，我們就率兵在后面追殺，總之不能讓白蓮主力亂了老趙的節奏！”

可惜趙牧此時不在，否則單是聽到這句話，也要甘心把命交給他。

溫翰非但是完全信任趙牧，甚至甘愿為了他的主攻，用自己的命去做誘餌，一次次挑釁白蓮教的主力。

如今這個局面，這可不是說說而已，這兩天溫翰已經不知道在死亡邊緣徘徊過多少次了。

眼見營帳中一片沉默，溫翰又瞥了眼眾人：“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再堅持兩天，如果老趙還攻不下北朔，我們就撤回山南城。而且就算打不下來，我們也得幫著老趙撕開一條撤退的口子！”

溫翰并不是莽夫，戰術上可以拼命，戰略上必須有回旋的余地。

如今趙牧手上是他們的全部主力，無論成敗都不能折在北朔。

“大捷，北朔大捷！”

營帳外突然間傳來一聲捷報，一小隊騎兵從西側迂回而來，未入營帳便傳來呼喊。

連番鏖戰下來，營帳此時的氛圍十分低迷，但隨著這一聲捷報為之一振。

溫翰長長呼出口氣，卻突然間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

“大人！”

盜石眼疾手快將他扶住，又沉聲道，“趙將軍打下了北朔，您先休息一下?！?

“不，不能歇！”

溫翰絲毫沒敢放松，“北朔如今是座孤城，趙牧的麻煩才剛剛開始，我們必須打出一條連接北朔的通路！”

趙牧攻城的速度比他預想中快了許多，反而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時間喜悅與擔憂交織。

那傳令兵似是有些尷尬，小心翼翼道，“大人，您要不要先看看戰報？”

“好，好個賈文長啊！”

溫翰接過戰報看了一眼，眼中欣喜難以言說：“怪不得老趙攻的這么快，原來是他的動作提前了！”

早在他與趙牧兵分兩路的同時，又向賈儒傳令，要不惜一切代價再從后方征調五千青壯。

他不指望這五千人的戰力，但等他與敵方全都成了強弩之末時，他們就成了決定性性力量。

也不知道賈儒用了什么法子，征調青壯的速度要比他預期中快太多。

他瞞過了所有人，直接走鵝城與寧城之間的小路，繞開了溫翰的戰場之后，在今早神兵天降北朔城外。

北朔城這些天本就幾近崩潰，當看到新出現的五千人以后，直接開城投降了……

“明公過譽了，若沒有您親自拖住敵方主力，北朔不可能如此輕易打下來的！”

溫翰剛剛夸贊完，營帳外又傳來賈儒優哉游哉的聲音。

“文長？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當然是為大人補充兵源?！?

賈儒說著神秘一笑，“劣者此次前來，為大人帶了五千人。”

“又五千？”

溫翰的神情已經不是意外，而是大寫的錯愕：“你征調了整整一萬人！”

以山北兩城的人口情況，一下子又征調這么多青壯，肯定會影響到正常的農耕收成。

如今溫翰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是有些匪夷所思，不知道賈儒是怎么快速鼓動起這一萬人來的。

“如今白蓮教兩頭受堵，想來馬上就會龜縮進臨凡縣，您與趙將軍的困境暫時都解了?！?

賈儒來到溫翰桌案前，又在北朔城的方向添上了一筆。

溫翰點點頭，“文長，你這次立大功了。有了你這一萬人，本官打算一鼓作氣拿下臨凡，讓北朔七縣歸于一統！”

賈儒沉聲道，“這也是劣者來見您的原因，我們不能打臨凡?！?

溫翰微微一愣，但并沒有開口質疑，只是對著地圖做了一個“請講”的手勢。

賈儒淡淡一笑，能得這樣一位主公，只覺得如沐春風。

“臨凡縣是白蓮教真正的老巢，百姓信仰極深，如今又收攏了北朔郡所有的白蓮余孽，一則是難打，二則打下來也難以治理?！?

賈儒說著又壓低聲音，“再者，王城的旨意傳到鵝城，是劣者幫您接的?！?

溫翰不語，但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溫家亦或說是王城派了一位“溫翰夫人”，如今正在來北朔的路上，這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既然如今還不能跟朝廷撕破臉，或許就必須養寇自重。

溫翰對此并未評價，這才提出了唯一的疑問，“可我們和北朔城被臨凡縣隔開了，北朔城反而成了被包圍的飛地！”

“大人真沒想到？”

賈儒淡淡一笑，將北朔地圖又撐開了一些，露出了涼州其余兩郡。

如今整個涼州都是白蓮盛開，其余兩郡最近情況雖然穩定了些，但也遠遠算不上太平。

“方城！”

溫翰眼睛瞪得碩大。

朝廷為了防止地方作亂，轄區劃分向來都是犬牙交錯，好讓兩個轄區相互監督。

北朔城與他現在的地盤隔著個臨凡不假，可若把目光跳出北朔郡的地界，完全可以通過西南方向的方城與之連接！

“如今方城雖有流寇，但依舊掌握在朝廷手里，我們……”

賈儒聞言又道，“所以我們才更不能打臨凡?！?

“明白了！”

溫翰似有所悟。

如今天下白蓮肆虐，北朔好不容易壓下了白蓮盛開的苗頭，可暫時也無力拿下臨凡。

倘若朝廷坐視不管，北朔城隨時又有被奪去的風險，屆時白蓮教勢力必將再起……

溫翰突然釋懷的笑了：“一年來，我們沒向朝廷要過一兵一卒，如今我這個太守也該向朝廷哭哭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