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營帳內，眾將噤若寒蟬，誰也不敢觸碰司馬德昭的霉頭。

“說話，都啞巴了？”司馬德昭目光看向副將。

副將咽了口唾沫，只得硬著頭皮開口，“應您此前要求，我們成功吸引了附近駐軍，三萬前軍已經順利通過留風谷小道，直插涼州腹地！”

“涼州所有守軍都在北邊盯著柔然，腹地防守空虛，突然冒出來這三萬人，我看他溫翰要怎么辦？”

司馬德昭點點頭，臉上的笑容總算沒了，底下眾將卻覺得如釋重負。

他接過婢女手中的熱毛巾，擦了擦臉上那不知道是誰的血漬，又突然間起身道：“進軍，再去會會溫翰，不能讓他有回防的機會！”

軍營響起進軍的號角，司馬德昭消失兩天之后，終于出現在將士面前，頓時間士氣大震。

昨日在幽州大軍撤退的同時，涼州軍也已撤退三十里，就近選擇了一座小城防守。

司馬德昭一路勢如破竹，雙方終在城下會面。

七萬大軍壓境，如今城中只有龍騎營三千兵馬，根本連兩天都守不住。

“溫翰，出城一敘。”

司馬德昭劍指城頭，嘴角又勾起一抹邪笑，“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城中并無一人回話，沉默了片刻之后，城門緩緩開了。

“涼州主簿裴文運，見過司馬將軍。”賈儒不卑不亢，依舊恪守朝廷禮法。

“裴文運？”

司馬德昭上下打量著眼前儒士，身形消瘦、眼窩深陷，留著一縷山羊胡，看上去弱不禁風，卻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氣場。

“傳言溫翰手下有一毒士，名號賈儒賈文長，不就是你嗎？”

賈儒淡淡一笑，面不改色道，“賈儒外通國賊，已經在數天前被溫大人正法了。”

“你說的這個國賊，不會是我吧？”司馬德昭冷冷一笑，心中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若要人不知，非自己莫為。”

賈儒淡淡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雙手呈到對方跟前。

司馬德昭用長槍將他手中信紙挑起，略帶不耐看了一眼，隨后臉色開始煞白。

“無恥，無恥至極！”

司馬德昭看著這封賣國的偽造信，上面赫然暑著他的名字，頓時間怒不可遏。

“司馬將軍言重了，你或許沒有寫這封信，但其中內容也差不多，劣者只是稍加總結而已。”

賈儒獨自看著對方，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語氣。

司馬德昭冷靜下來，頓時間冷笑連連，“如果你以為憑借這封偽造信就能救你一命，會不會過于天真了些？”

“將軍誤會了。”賈儒突然抬頭盯著他的獨眼，目光之中有決絕，也有對他的嘲弄，“劣者并非自救，而是要救整個涼州！”

“就憑你？”

“就在你拖住溫大人，替那三萬前鋒部隊爭取時機之時，錦衣衛也已經在王城以及中原各地活動，信中內容早就抄送給各地刺史、節度使……”

“你他媽！”

如今這個世道，或許世家大族背地里各種腌臜，但明面上總會保持基本的體面。

若不是因為如此，司馬家也不至于繞這么大一個圈子，費盡心機把整個大淵拉下水，就為了給自己找個理由和名份。

可溫翰此招著實無恥，甚至不惜讓賈儒連帶著被后世罵上千百年！

“天下人不是傻子，就憑這封偽造信，有誰會信啊？”司馬德昭長長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賈儒語氣平靜：“確實，信中內容多有疏漏，相信的人不會太多，可將軍若執意對涼州用兵，那可就坐實了信中內容。”

如今王城樞紐掌握在司馬家手中，只要這一仗打得夠快、夠干凈，他有把握消息不會泄露到中原……

眼見司馬德昭神色陰晴不定，賈儒繼續補充道，“劣者建議，將軍還是趕緊撤兵回援吧。”

“什么意思？”

賈儒譏笑道，“您司馬家如今什么名聲，自己還不知道嗎，消息傳過來，大概也就今天吧……”

司馬德昭一愣，隨即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好一個毒士賈儒啊，居然不惜自污來爭取時間……”

司馬德昭長嘆一聲，看向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冰冷：“既然如此，那就更加留你不得了！”

他手中長槍猝不及防刺向賈儒，要將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儒士串成糖葫蘆。

“叮叮~”

兩支羽箭從城中射來，精準打在他槍尖上，在擋下他攻擊的同時，又有三箭同時射來，將他胯下戰馬逼退數丈。

拉開兩人距離的同時，兩百盾兵從城中魚貫而出，將賈儒護在中間，隨即退回城內。

司馬德昭獨眼看向城頭，又是那個險些要了他命的箭手，卻依舊不見溫翰的蹤影。

賈儒很快又回到了城頭，用挑釁的語氣看著城下：“司馬將軍，劣者人頭在此，任憑將軍自取。”

“主子，下令吧。”副將沉聲道，“一天之內不能將此城攻下，末將割下項上人頭！”

司馬德昭神色陰郁，咬著牙道：“撤軍！”

“主子……”

“我說，撤軍！”

賈儒一番坦白，他此時已經全明白了。

這封偽造的信只是借口，可中原有些早就按捺不住的節度使，等的就是這個借口！

淮南，叛亂了。

正如賈儒所預料的，在司馬德昭撤軍回防的當夜，八百里加急快報便送到了他營中。

留風谷。

此地地勢險峻，兩側皆是懸崖峭壁，實乃兵家口中死地。

司馬德昭為了讓前鋒順利通過此處，不惜以自身為誘餌，生生耗了溫翰三天。

幽州前鋒順利通過了此地，可糧草輜重乃至后續援軍卻全都沒了動靜。

往前，是個鐵塔般的漢子，帶著五千精兵剛從前線殺完蠻子下來，身上還帶著沒來得及清洗的血。

往后，溫翰帶著白落率領三千殺字營連夜奔襲，堵住了他們后撤的回路。

八千對三萬，但溫翰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確保兩頭防線不崩潰，不消三天對方便會餓得失去戰力。

“你們的主子已經撤兵，本官最后一次警告，所有人放下武器投降！”

溫翰站在懸崖頂上，居高臨下看著底下三萬幽州軍：“或者不怕死的，盡管從谷中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