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澤野沒有理會這些人，盯著河面。

漣漪漸平，唯獨留下一抹妖異的墨綠在水中轉眼消失。

他走了過去。

沒有多余的想法。

路見不平，自當替天行道！

“孽畜，出來！”

一聲冷喝。

金沙幫和鐵劍門眾人這才如夢初醒，直到這一刻才知道吃人的“河神”，并非上仙所養靈獸，而是條成了氣候的蛇妖！

頓時一個個嚇得臉色更煞白無比。

只見裴澤野獨自一人走向河畔。

陡然水波蕩漾。

“上仙小心！”

驚呼聲未落，水面忽然炸開！

一條水桶粗的墨鱗大蛇破浪而出，豎瞳猩紅如血月，獠牙間還殘留血肉。

于腥風撲面中。

眾人嚇得連滾帶爬。

“妖物！！！”

“上仙救命！”

眾人魂飛魄散之際，耳畔響起寒劍出鞘的聲音，下一秒青光如天外飛虹。

“錚！”

劍鳴過后，蛇首沖天而起，妖血噴濺如雨。

碩大的頭顱砸在淺灘上還保留著吞殺的姿勢。

半空中的無頭蛇身墜入河中，掀起丈高浪花，轉瞬沉沒。

裴澤野收劍入鞘，仿佛只是做了件尋常小事。

他看向陳三已經殘缺的尸體，沒再說什么。

多行不義必自斃。

翻身上馬時，白馬親呢地蹭了蹭他掌心，裴澤野臉色稍霽，輕輕拍了拍：“走。”

繼續西行。

而當金沙幫和鐵劍門兩幫人回過神來的時候，河灘上只剩下白馬踏過的蹄印，眾人相視一眼，先前互有不平的種種敵對之意眼下盡數散去。

三日后。

洛河城內便有說書人傳頌此事。

更有江畔老漁夫信誓旦旦地說：“……那日白衣劍仙便是踏云而去。”

……

“一劍光寒十九州，妖氛散盡水東流。此去青冥三萬里，人間猶在遇仙樓……”

遠在青陽宮的青潯長老手持玉簡，讀出了洛河城此刻盛傳的贊頌。

案前熏香青煙裊裊。

他抬頭看去。

李青山拍案叫好：“好！好一個‘一劍光寒十九洲’！我青陽弟子，當如是！”

旁側的道童偷偷抬眼看去，監院素來威嚴的眉宇間，此刻透著掩不住的得意。

想想也是。

自己徒弟剛下山便斬妖救人，惹來百姓稱贊這等行俠仗義之舉，也著實讓他這個當師傅深感欣慰。

青潯長老雖然什么都沒說，但也暗自點頭，很是贊許裴澤野的俠義之舉。

“行俠者，當以劍正心！”

……

“淬體散五包，再去求一粒補氣丹……白澤元！等你回來，我定要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厚積薄發’！”

青陽宮后山之中，楚曜飛咬牙切齒。

忽然，石頭下藏著的畫本小說，赫然被人取走。

“師姐！！！”楚曜飛臉色一白。

白衣女子翻看著書中插畫，那復劍背影雖只是寥寥幾筆，卻自有一股凌云意氣，卻讓她下意識想到了那人。

心里一嘆。

抬頭說道：“你可知……如今落河城兩岸百姓皆因他俠義之舉，特供我青陽宮香火？”

“師姐我知錯了，我一定會刻苦修行！遲早把他打成豬頭！”楚曜飛忙道。

女子卻只是搖搖頭：“我是想說，你可以將他當成追趕的目標，但莫要當成了假想敵。你們……本就無仇無怨。”

楚曜飛一怔。

……

正待返回斬妖臺的齊藤聽聞了此事，當場撫掌稱快。

“劍寒九州！”

“不愧是師弟！”

……

“話說那青陽劍仙踏浪而來，袖中飛劍如龍，一劍斬落蛇妖首級！江水染碧，天地變色！”

客棧內，說書人醒木一拍，唾沫橫飛。

裴澤野坐在角落，默默扒拉著碗里的陽春面，聽著自己“金丹斬妖”的離譜傳說。

狗聽了都得搖頭。

畢竟這幫人傳得也太夸張了。

這才幾日，就已經傳成了他是金丹。

是不是再過幾日，自己也該飛升了。

他低頭喝了口面湯。

“可笑！”

突然，一聲冷笑從大門處傳來。

一個身穿玄色勁裝的男子跨門而入，腰間懸著一柄長劍，劍鞘上刻著火焰紋。

“那人也配稱‘劍仙’？真當劍仙這般不值錢？”來人環顧四周，目光輕蔑，“不過是碰巧斬了條不成氣候的小蛇妖，怎就傳得這般邪乎？”

客棧內頓時一靜。

卻也有人立刻不服，起身反駁：“這位兄臺，青陽劍仙行俠仗義，江湖自有公論，你這般——”

“砰！”

話未說完，那人便被一腳踹飛，撞翻兩張桌子才停下，不知多少佳肴摔翻在地。

四周眾人更是嚇得臉色煞白。

出手的勁裝男子收掌冷笑：“我平生最見不慣沽名釣譽之徒了！他若是敢來，最好敢跟我一較高下。”

食客們見狀，紛紛低頭退開，生怕惹禍上身。

說書先生也縮起腦袋快步離去。

裴澤野卻緩緩放下筷子。

本身對方說的話也不全算偏頗，自己確實并非什么金丹劍仙。

只不過，這話聽著實在刺耳。

他聽不慣也聽不得。

一拍桌子。

桌上的筷子當場震飛，揮手間，十幾雙筷子快如閃電落在那人面前。

“咔嚓！”

“砰砰砰！”

勁裝男子反應是快，斬碎了這些筷子，但也有些狼狽的退后幾步，右肩的衣服更是被戳出個口子，看上去著實不堪。

“誰！”

勁裝男子惱羞成怒，猛然看去，待看清楚裴澤野后，忽然止步，似笑非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青陽宮的弟子！”

裴澤野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這才抬眼：“吃飯的時候聽不得狗叫。”

“好一個牙尖嘴利！”男子瞇眼，也不再演下去了，冷聲道：“本以為要三個月后再去裕舒城尋你，倒是在這里碰上你了。趙致和是我師弟，你當眾羞辱他，這筆賬，今日也該算算了？”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際，一道清冷女聲從身后傳來：

“周師弟，住手。”

眾人讓開，只見一名白衣女子款款走來，面容清麗如雪，只是眸中卻透著幾分陰冷。

她指尖輕放在腰間長劍上，似笑非笑：“江湖恩怨，自有江湖規矩，師弟何必在此逞兇斗狠？”

周姓男子聞言，冷哼一聲，卻還是退后兩步，不敢得罪她。

女子款款下樓，步履輕盈，卻在經過裴澤野桌旁時，指尖不著痕跡地一彈。

“啪！”

一截斷筷悄無聲息地射向裴澤野后頸！

裴澤野頭也不回，反手一夾，斷筷便穩穩停在指間。

他抬眼，看向女子，淡淡道：“宋琉璃？”

女子正是玄陽宮的宋琉璃。

當日在裕舒城的坊市見過。

不過不是說受傷了嗎？

裴澤野瞧著這婀娜體態可不像是傷者的樣子。

宋琉璃微微一笑：“白師弟果然名不虛傳。”

裴澤野將斷筷丟進茶盞，茶水瞬間泛黑。

他瞇了瞇眼，丟下幾枚銅錢，冷笑道：“你們玄陽宮的‘江湖規矩’，就是背后下毒？我算是見識到了。”

宋琉璃笑意不減：“白師弟誤會了，我只是想試試，傳聞中的青陽劍仙，是否真如傳說中那般……行俠仗義。”

她故意咬重最后四字，眼神挑釁。

裴澤野笑了：“我倒是奇了，你們玄陽宮三番兩次挑釁我青陽宮，單單是我碰見的就已經不下兩次，還不知道其他師兄弟遇見了多少……既然你們這么恨我們青陽宮，何必背后使絆子，你想跟我打直說就是了。”

宋琉璃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她沒想到裴澤野竟然這么直接。

“白師弟誤會了。”

“那就當是我誤會吧。”裴澤野抬步，無視這些玄陽宮眾人的怒視，淡淡道：“我人就在這里，機會也給你們了，是你們不中用，不過要是讓我再知道你們再在背后亂嚼舌根，我會親自斬掉他的舌頭。”

眾人頓時怒不可遏。

周姓男子更是想動手，但被宋琉璃一個眼神直接制止！

他滿不甘心。

很恨盯著裴澤野從自己面前離去。

客棧外，夕陽西沉。

裴澤野翻身上馬，瞥了眼屋內眾人，默不作聲的收回視線。

他本欲動手。

但卻敏銳察覺附近另有人窺探。

會是誰？

不過玄陽宮的人竟不敢動手，著實讓他感覺可笑。

一群上不了臺面的家伙。

白馬揚蹄，踏塵而去。

而客棧內，宋琉璃盯著他離去的方向，指尖緩緩摩挲劍柄，眸中寒光閃爍：

“烏蒙山大事要緊，此事之前你們誰也不準去找此人麻煩！若是壞了山門大事，我第一個不放過他，都聽到了沒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