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下來，不過櫻花的粉白依舊像是油畫筆重重涂抹過一樣，在夜幕中留下它的浪漫夢幻。

維克多用手拍掉一個不會讀空氣的蚊蟲，頓了頓，問道：

“你真打算就這么去參加桐生組本部的會議嗎？”

“過分信任制度、程序的結果，就是平田智和少當家那樣的結局，不是嗎？你們畢竟是暴力組織，用拳頭說話，或許更適合你們吧？”

島津悠八郎看了維克多一眼，又轉過頭去，雙手插在褲兜里，視線逐漸放遠：

“我知道……”

“其實，我當初也是這么勸平田少當家的，但是少當家在猶豫。”

“大久保組長是當年提拔他的人，就好比我與少當家之間的關系，他并不愿意用這種方式得到組長之位。”

“現在少當家已死，惡虎會接收了一部分少當家的派系成員，加起來仍然不是組長的對手，如果開啟全面戰爭，惡虎會最終的失敗是可以預見的。”

維克多想了想，問道：“不是還有兩個地區頭目嗎？他們可以拉攏嗎？”

島津悠八郎搖了搖頭：“黑熊會與白鯨會的頭目，一般是不會主動介入這種奪權戰爭中去的，他們只會等到局勢明了時，站在勝利的一方。”

“那你是打算一心求死了？”維克多笑著問道，“當然，情況好一些，你或許只是被軟禁也說不定。”

島津悠八郎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維克多的問題，而是把視線從遠處模糊的山脈輪廓，挪到了近處的櫻花樹上。

他沉吟許久后，開口道：

“那位老婆婆的孫子，叫做大冢忠，我曾經在那場波及鷹守市的大地震中，吩咐惡虎會救助附近居民，其中就有大冢忠一家，因此他對我相當崇敬。”

“他很快加入到惡虎會中來，雖然有些笨手笨腳，但是辦事一直很賣力。這樣的孩子，去年談了一位女友，聽說最近已經有結婚的打算了。”

“那位瘦弱女人的兒子，叫做澤尻康裕，是一個相當沉默寡言的男人，他不爭不搶，可是惡虎會一旦有什么硬仗，他總是會站到最前面。”

“他曾經犯了一個大錯，就一聲不吭地砍掉了自己的小手指，從此以后更為謹慎小心……說起來，他的小手指，最后就是埋在那棵櫻花樹下。”

“我也沒有想到，他的母親原來染了毒癮，大概是去年的事情吧？去年年中，我見過他的母親，那時她氣色還很好。”

“澤尻康裕瞞著我這件事，或許是擔心一貫反對毒品生意的我發怒，或許只是希望保護他的母親，或許兩者兼有……不過，現在也不重要了。”

“他們都死了，死在一場毫無意義的襲擊中，這不該是他們的死法。”

維克多站在一旁，他們像是各自變換了角色，維克多接替了島津悠八郎一整個白晝的角色，成為了傾聽者，而島津悠八郎則成為了述說者。

他聽著島津悠八郎談及那些惡虎會的死者，忽然發覺，島津悠八郎竟然記住了每個死者的名字，記住了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

“這些孩子、這些兄弟，他們不像改換門庭的朝蒼直太，不像利欲熏心的伊東敬哉，更不像坐在幕后的大久保博司。”

“他們是信任著我，崇敬著我，這才加入到惡虎會中，又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選擇堅守留在惡虎會里，絕不觸碰那些生意。”

“我不愿意讓他們失望，正如少當家不愿意讓我對他失望一樣。”

島津悠八郎說到這里，轉身看向一旁的維克多，問道：“我有些不明白，你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你已經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吧？”

“還是有兩個理由的。”維克多一本正經地說，“一方面，我離開天空競技場，就是打算在擂臺以外的地方經歷更多戰斗，從而變得更強。”

“另一方面，你忘記了嗎，我收了惡虎會的錢，你當初的要求是等到收集到兇手的情報后，我們一同商議怎么處理的。”

“這場熱鬧，我并不想錯過。如果是為了保證性命安全，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必要接下你的邀請，飛來和之國。”

島津悠八郎與維克多對視一陣，只好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真是不可思議，不愧是能經受洗禮之后，一口氣打到層主之位的男人。”

“這么說來，你不打算再讓我走了，是嗎？我不覺得你真的會束手就擒，你應該會需要我吧？”

“如果你堅持，是的。”島津悠八郎微微昂首，“你說得對，我的確需要你的力量……”

“惡虎會與桐生組全面戰爭，只會是惡虎會以卵擊石，落得慘敗的局面，不過，的確有一個全面戰爭以外的、相當瘋狂的、卻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我今日前去探望傷者與死者家屬，不僅僅是因為這是我的責任，還因為我需要下定決心。”

“我需要看著他們的臉，看著他們的眼睛，看得越多，我才能越發感覺到這股‘決心’的重量。至于成敗與生死，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毒蝎」伊東敬哉、組長親衛「陰獸」之一的「蝙蝠」，外加一個刺殺未遂，很可能也在場的「云隱流首領」，這就是擋在我面前的三個強敵。”

“只要解決掉他們，我就能站在「桐生組組長」大久保博司面前，完成在少當家還活著時，我早就該干的事情。”

島津悠八郎氣勢洶洶，雙手從褲兜中抽出，其中右手上一個刻著「惡虎頭目」字樣的印章，已經被他用手指捏碎。

維克多笑了笑，說道：“看來你是真的下定決心了。”

他頓了頓，斜斜地瞥向不遠處的灌木叢，笑道：“既然這樣，可以介紹一下這位朋友了吧？畢竟是要一起前往桐生組本部的吧？”

島津悠八郎聞言一愣，然后就微笑道：“還真的是瞞不住你……出來吧。”

灌木叢后一陣細細簌簌，就走出了一個黑色忍者服打扮的男人。

他像谷口彰也一樣是光頭，卻更為精瘦年輕，步伐平穩，眉目中隱含著銳利。

忍者摸了摸后腦勺，故作輕松地嘆了一口氣，道：“早知道該一開始就使用「絕」的。”

撒謊！

維克多心中說道，這明明就是在試探我的實力。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忍者，很快就從熟悉的形象打扮中，猜出了這人的身份。

這個時期，這位忍者應該還在修行念能力，沒想到會出現在這里。

不過，這樣一來就解釋了島津悠八郎為什么這么確定昨夜刺殺他的人，實力在上忍之上了，畢竟有參照物。

果然，島津悠八郎介紹道：

“他是云隱流上忍——半藏，之前少當家和我，曾與半藏有過不少次‘見面’，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你剛來時，我說過要等人收集云隱流忍者的情報，其實那個人，指的就是半藏。只是現在情況有變。”

“既然對方陣中請了一位云隱流首領，我沒有人脈請到另一位首領，就只能試著請半藏來幫助我們了。沒想到半藏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