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穹頂高聳,陽光透過彩繪玻璃灑落,在木質長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巭耘坐在角落,面前攤開一本厚重的古籍,指尖輕輕劃過泛黃的紙頁。他的閱讀習慣向來安靜,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連翻頁的動作都輕得像怕驚擾了文字本身。
嵌河曾嘲笑他像個“書呆子修士”,但巭耘并不在意。比起兄長那些浮夸的社交活動,他更喜歡這里的靜謐——油墨的氣味,紙張的觸感,還有那些沉睡在文字中的古老智慧。
直到一道影子落在他面前的書頁上。
“終于找到你了。”
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忽視的重量。巭耘抬頭,對上了一雙異色的眼睛——一只紅瞳如血,另一只輕閉,仿佛沉睡。
白發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羽翼微微收攏,金色的光環在她頭頂懸浮,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她的指尖輕點桌面,指甲是淡淡的珍珠色,像是從未沾染過塵埃。
巭耘怔住,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書頁在他掌心皺起。
她不該存在于這里。
——或者說,她不該存在于“現實”之中。
“我叫‘晝’。”她微笑,聲音如羽毛拂過耳畔,“而你,是‘他'。”
巭耘的呼吸微微一滯。
“你認錯人了。”他低聲說,試圖移開視線,可她的存在感太強,像是一束光直直刺入他的視野。
“不,我沒有?!睍兊氖种篙p輕抬起,指尖幾乎要觸碰到他的眉心,“我能看見——藏在你身體里的‘神性'?!?
巭耘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周圍的讀者紛紛側目,但奇怪的是,他們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只落在巭耘身上,
仿佛她只是一個不存在的幻影。
“跟我來?!睍冝D身,羽翼微微展開,雪白的羽毛邊緣泛著淡淡的金光。
巭耘本該拒絕。
可他的腳步卻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圖書館的頂層是一間廢棄的檔案室,灰塵在陽光下漂浮,像是靜止的星河。晝推開沉重的木門,轉身面對耘。
“你不記得‘祂’,對嗎?”
巭耘沉默。
“沒關系?!彼⑿?,伸出手,“我可以喚醒祂。”
她的指尖貼上他的額頭。
一瞬間,巭耘的視野被白光吞噬。
他看見——無邊的雪原。
漆黑的十字架。
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自己,雙眼緊閉,銀發如月光般垂落。
然后,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汝終于來了,晝?!?
聲音不屬于笑耘。
它更低沉,更冰冷,像是從深淵中浮起的光。
巭耘的意識被輕輕推開,像是有人從他身體里站了起來,而他只能蜷縮在角落,看著“另一個自己”睜開眼。
“白夜”抬起手,指尖擦過晝的臉頰。
“吾等了很久?!?
晝的睫毛輕顫,紅瞳中泛起漣漪。
“我知道?!彼p聲說,“所以我來了。”
“白夜”的嘴角微微上揚,卻不是微笑,而是一種神性的淡漠。
“吾無法長久維持?!彼f,“耘會把我拉回去?!?
“那我會守在他身邊?!睍兒敛华q豫地回答,“直到您完全醒來。”
“白夜”凝視著她,銀白色的睫毛下,瞳孔如冰。
“即使代價是汝的‘羽翼染血’?”
晝笑了,指尖撫上胸前的紅蘋果掛墜。
“我本就是為此而生的?!?
“白夜”的身影開始模糊,像是被風吹散的霧。
“那么,交給汝了。
話音落下,笑耘猛地倒吸一口氣,像是溺水的人終于浮出水面。他踉蹌后退,扶住書架才沒有跌倒。
晝依舊站在原地,羽翼輕輕收攏,紅瞳中帶著溫柔的憐憫。
“歡迎回來,巭耘。”
他死死盯著她,胸口劇烈起伏。
“剛才……那是什么?
“是你?!睍冚p聲說,“真正的你?!?
巭耘的指尖顫抖。
他記得“白夜”的聲音,記得那種俯瞰眾生的冷漠,記得——
那不是他。
卻又確實是祂
“為什么是我?”他嘶啞地問。
晝走近一步,羽翼的陰影籠罩著他。
“因為‘祂’選擇了你?!彼闹讣廨p輕點在他的心口,“而你,也選擇了。”
巭耘想反駁,可話語卡在喉嚨里。
因為某個瞬間——
他竟然覺得“白夜”的存在,理所當然。
回程的路上,巭耘沉默得像一尊雕像。晝走在他身側,羽翼已經隱去,光環也化作一枚小小的金飾別在發間。旁人看來,她只是個白發紅瞳的少女,最多有些奇特,卻絕不會聯想到“圣女”或“神性”。
“你不必害怕。”她輕聲說,“‘白夜’不會吞噬你。”
“那他會做什么?”
“保護你?!睍兊闹讣廨p輕撥弄胸前的紅蘋果掛墜,“直到你不再需要他?!?
巭耘停下腳步。
“如果我永遠需要呢?
晝轉過頭,紅瞳直視著他。
“那我就永遠守在你身邊?!?
她的語氣如此自然,仿佛這是世間最理所當然的事。
巭耘的心臟漏跳一拍。
嵌河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
“巭耘!你在這兒啊!
他穿著花哨的襯衫,手臂上還掛著個滿臉通紅的女生,顯然剛從某個約會中抽身。
“這位是……?”嵌河挑眉看向晝,眼中閃過驚艷。
“朋友?!睅~耘簡短地回答。
晝微微領首,紅瞳中帶著若有若無的審視。
嵌河突然覺得后背一涼,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存在凝視著。
“呃……好吧。”他干笑兩聲,拍了拍巭耘的肩,“別太晚回家,夫人會擔心?!?
說完,他匆匆拉著女伴離開,臨走前還忍不住回頭看了晝一眼。
巭耘松了口氣。
“你不喜歡他?”晝問。
“他是我哥哥?!?
“但你討厭他的生活方式?!?
巭耘沉默。
晝輕輕笑了。
“沒關系,‘白夜’也不喜歡。
耘看向她,突然問:“你真的要一直跟著我?”
“嗯?!?
“即使我只是個普通人?
晝的紅瞳微微瞇起,像是看穿了什么。
“巭耘。”她輕聲說,“你從來都不是‘普通
她的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腕,那一瞬,巭耘仿佛又看見了——
雪原。十字架。銀發的自己。
然后,一切歸于平靜。
“走吧。”晝收回手,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天氣,“你家在哪里?”
巭耘望著她,許久,終于邁開腳步。
——他隱約覺得,自己的人生,從此刻開始偏離了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