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積水映著飛檐斗拱,晨霧裹著檀香從街角的香爐鋪飄來,混著舊物特有的銅銹味。林秋蹲在“聚寶閣“攤位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老繭——那是送外賣時被車把磨出的印記,此刻卻在接觸木匣邊緣時,隱隱傳來與殘玉相似的溫熱。三天來,他每晚都會在拆遷區廢墟練習玄天眼:看斷墻上的青苔如何吞吐月華,聽瓦礫下的蚯蚓在靈氣流動時發出的細微震動,直到昨夜,他第一次看清自己租住的城中村上空,竟籠罩著淡薄的灰色瘴氣。
攤位上的物件在玄天眼視線下無所遁形:翡翠貔貅的墨綠霧氣里夾雜著幾絲白氣,分明是人工注膠留下的瑕疵;青花瓷筆洗底部的火氣未消,釉色在靈氣波動中呈現出機械復制的均勻;唯有角落木匣里的焦黑木料,表面纏繞的紫色雷光如同活物,每次呼吸間,雷光便會沿著木紋游走,在匣底投下類似“雷“字的光影。
“小兄弟好眼力!“山羊胡攤主見他盯著木料,立刻抖開繪著張天師騎虎圖的折扇,扇面上的金粉在晨光中一閃,“此乃龍虎山第七十三代天師親自開光的千年雷擊木,去年中秋觀星臺雷劫所劈,你瞧這紋路——“
“上周三西郊工業園的雷暴。“林秋打斷他,從褪色的帆布包里摸出皺巴巴的五十元,紙幣邊緣還沾著送餐時蹭到的油漬,“雷劈中村口那棵老槐樹,樹齡十九年零七個月,被劈斷的主枝在雨水里泡了兩天,樹皮上的焦痕是順時針螺旋狀。“他指尖輕點木料斷面,那里果然有七個細小的蟲洞,呈北斗狀排列,“而且天師開光時用的是朱砂而非雷楔,真正的雷擊木會在卯時三刻吸收木氣,你這木料......“他忽然抬頭,看見攤主腰間的貔貅吊墜霧氣翻涌,顯然是被戳破謊言后的慌亂,“靈氣走向雜亂,分明是用雷火灸強行灼燒過。“
攤主的笑容僵在臉上,山羊胡隨著下頜抖動,手中的折扇“啪“地收攏。他掃了眼周圍漸漸圍攏的人群,袖口下的對講機突然發出電流聲:“老三,又有人挑刺?“林秋注意到他按動對講機的手指在發抖,指甲縫里嵌著新鮮的朱砂粉——和三天前在拆遷區墻角發現的一模一樣。
“等等。“林秋忽然指向攤位最角落的生銹銅鏡,鏡面被銅綠覆蓋,邊緣刻著模糊的云雷紋,“這個搭給我,五十塊全要。“攤主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那面銅鏡是他前天從廢品站的破紙箱里翻出來的,背面的銘文早就被磨平,原以為只能當配重塊,此刻在晨光下,竟隱約能看見鏡鈕周圍有星點反光。
“小崽子別太貪心!“攤主的語氣突然強硬,折扇狠狠敲在木匣上,紫色雷光頓時收縮,“識相的拿錢滾蛋,不然...“他的目光掃向巷口,那里站著兩個穿黑T恤的漢子,袖口下露出半截青龍紋身。
林秋站起身,帆布包的帶子勒過肩膀的舊傷。他注意到銅鏡表面的銅銹在接近自己時,竟有剝落的跡象,露出的鏡面上似乎刻著細小的紋路。三天來,殘玉帶來的不僅是玄天眼,還有對靈氣異常敏銳的感知——這面銅鏡里,分明藏著與殘玉同頻的波動。
“給你十秒。“他將五十元拍在攤位上,指尖故意劃過銅鏡邊緣,一股冰涼的氣息順著指尖涌入,識海深處的星圖突然亮起第三層,“要么賣,要么...“他看向攤主腰間的貔貅,“我喊破你賣假貨,讓整條街的人看看,你潘老三怎么用工業膠糊弄游客。“
攤主的臉色瞬間煞白,三天前在隔壁街,他剛用同樣的手段坑了個旅游團,此刻被戳穿真名,握著對講機的手青筋暴起。巷口的漢子開始逼近,腳步聲在青石板上敲出悶響。林秋突然抓起銅鏡,木匣的提手在手中斷裂,焦黑木料滾落在地,紫色雷光“滋啦“一聲竄上他的手臂,卻在接觸皮膚時化作溫順的光帶,繞著他手腕轉了兩圈才消失。
“找死!“潘老三抄起攤位上的青銅劍擺件,劍鞘上的鎏金剝落,露出底下的塑料胎。林秋轉身就跑,身后傳來追兵的咒罵和瓷器碎裂的聲響。轉過街角時,潮濕的巷子里突然涌出三個紋身大漢,為首的光頭叼著煙,彈簧刀在掌心甩出冷光,刀把上刻著“順“字——正是三天前在王少杰保鏢身上見過的紋身標記。
“小子挺能跑啊?“光頭吐掉煙頭,鞋底碾滅火星,“在老子地盤上撿漏,當城隍廟是你家后院?“他身后的兩人呈包抄之勢,袖口下的鐵棍反光,巷子盡頭的雜物堆后,隱約能看見更多人影晃動。
林秋后背抵著斑駁的磚墻,手中的銅鏡突然發燙,鏡鈕處的云雷紋竟在掌心投影出小半個星圖。玄天眼自動開啟,他“看“見光頭的章門穴處有暗紫色氣滯,那是長期練硬氣功導致的經脈淤塞。右側漢子的期門穴跳動異常,顯然是個用棍的老手,左側那人雖然藏著短刀,但腳踝處的太沖穴有舊傷,移動時會不自覺借力膝蓋。
“三秒內讓開。“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殘玉的熱流從眉心涌至指尖,銅鏡表面的銅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露出底下刻著的周天星圖,“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光頭狂笑起來,彈簧刀劃破空氣的聲響格外刺耳:“不客氣?老子讓你——“話未說完,林秋突然抓起旁邊攤位的香爐,爐灰混著香頭余燼揚向三人。灰霧中,他踏前半步,食指與中指并攏如劍,精準點在光頭左肋下的章門穴——那是脾經的重要穴位,此刻在玄天眼視野中,正泛著異常的暗紫色。
“嘔——“光頭突然彎腰干嘔,膽汁混著酸水濺在青石板上,彈簧刀“當啷“落地。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林秋,雙手抱住肚子,仿佛內臟都在翻攪。右側漢子的鐵棍已經揮到半空,林秋側身避開,銅鏡背面的星圖突然發出微光,鏡緣敲在對方后頸的風府穴上,漢子應聲倒地,鐵棍砸在自己腳背上,疼得悶哼。
左側那人的短刀刺向他腰眼,林秋突然轉身,銅鏡鏡面恰好映出對方的瞳孔。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漢子的動作突然凝滯,眼中閃過迷茫,仿佛看見某種幻覺。林秋趁機用木料敲擊他的懸鐘穴,對方小腿一軟,跪倒在地,短刀滑落時,在他手背上劃出一道血痕,鮮血滴在銅鏡上,竟被迅速吸收,鏡面上的星圖更亮了幾分。
圍觀人群的驚呼聲中,林秋抱起木匣和銅鏡轉身就走,潘老三帶著追兵剛到巷口,就看見三個壯漢像被抽了筋的麻袋般癱在地上,光頭還在干嘔,嘴角掛著涎水。他注意到林秋手中的銅鏡已經褪去大半銅銹,鏡面上的星圖在陽光下清晰可見,每顆星辰都對應著木料上的雷紋,竟形成一套完整的引雷陣法。
“別讓他跑了!“潘老三的叫聲里帶著驚恐,他終于想起這面銅鏡的來歷——半個月前,有個穿道袍的老人曾在廢品站徘徊,臨走時對著這面銅鏡嘆了口氣:“太虛鏡的殘片,終究是落在凡人手里了。“此刻看著林秋消失的方向,他忽然想起三天前王家保鏢被送進醫院時,醫生說他們身上的傷像是被內勁震碎了經脈,而眼前這個送外賣的青年,剛才點穴的手法,分明是失傳已久的“太虛點穴手“。
巷子盡頭,林秋躲進一條暗巷,背靠潮濕的磚墻喘息。手中的銅鏡已經完全褪去銅銹,鏡面卻依然模糊,像是蒙著一層水霧,但鏡背的周天星圖卻異常清晰,每顆星辰都對應著他識海中的九重星圖。焦黑木料此刻安靜地躺在木匣里,紫色雷光纏繞在鏡鈕與木料之間,形成細小的電弧。他忽然想起殘玉融入眉心時聽到的聲音“玄天九轉“,而鏡背右下角,刻著極小的“太虛“二字,與識海中星圖的波動完美契合。
遠處傳來警笛聲,林秋將銅鏡和木料塞進帆布包,傷口的血珠滴在鏡面上,竟化作一道微光鉆進鏡鈕。他忽然聽見腦海中響起細碎的龍吟,低頭看去,鏡面上的水霧漸漸凝聚成一行小字:【太虛煉體訣·引雷篇】。手指觸碰鏡面的瞬間,大量信息涌入識海,關于雷擊木的用法、點穴手法的精進,還有——他看見自己后頸處,不知何時浮現出與銅鏡相同的星圖紋身,殘玉的位置,正是星圖的中心。
整理好工裝,林秋戴上頭盔,帆布包的重量壓在肩上,卻不再像以前那樣沉重。路過城隍廟正門時,他看見門柱上的楹聯“善惡到頭終有報“,忽然想起王少杰胸口的噬心血咒,還有后備箱里的青銅酒樽。銅鏡在包里發燙,仿佛在提醒他,三天前的警告,此刻正一步步應驗。
走出古玩街時,陽光終于穿透云層,照在鏡背的星圖上,每顆星辰都折射出不同顏色的光。林秋摸了摸后頸,殘玉的熱流與銅鏡的涼意在體內交匯,形成奇妙的循環。他知道,從撿到殘玉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人生就不再是每天奔波四十公里的外賣員,而是即將卷入一個充滿靈氣與詛咒、古玩與邪修的世界——而這面太虛鏡殘片,正是打開這個世界的鑰匙。
街角的包子鋪飄來香氣,林秋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三十塊錢,忽然聽見手機震動,是平臺發來的催單通知。他笑了笑,將帆布包甩上肩頭,電動車的電量顯示已經充滿——不知何時,焦黑木料竟在包里默默吸收著天地靈氣,轉化為最精純的能量。跨上電動車的瞬間,他看見后視鏡里的自己,瞳孔深處的金芒比三天前更亮,而鏡面上,星圖的光芒正悄悄滲入他的瞳孔,化作永不熄滅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