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飛快地掃過巷道的每一寸角落，甚至延伸到更遠處的街道，試圖找到那一抹本應存在的銀色。

沒有。

什么都沒有。

“沈孤鴻？”唐舞麟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擔憂，“你是不是不舒服？”

沈孤鴻猛地回過神，深吸一口氣，強行將內心的驚濤駭浪壓下。

緩緩轉過頭，看向唐舞麟，那張因為困惑而顯得格外真誠的小臉，此刻在他眼中，卻仿佛籠罩上了一層迷霧。

“沒什么。”他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了幾分，“看錯了。”

他給出了一個最簡單的解釋，沒有再多說一個字，抱著懷里的筆記和圖紙，邁開腳步，繼續向前走去。

只是這一次，他的步伐不再像之前那樣平穩，而是帶著微不可查的急促。

唐舞麟撓了撓頭，雖然覺得沈孤鴻剛才的樣子很奇怪，但既然對方說沒事，他也沒有再追問，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街道上的燈光一盞盞亮起，將夜色驅散，卻驅不散沈孤鴻心中的陰霾。

他以為自己是棋盤外的執棋者，至少也是一個能提前看到棋譜的玩家。

但此刻他才驚覺，自己或許從一開始，就身在局中，而且，這是一盤他一無所知的棋局。

“真奇怪啊……”唐舞麟小聲嘀咕了一句，但孩子的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

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媽媽，吃到熱騰騰的晚飯，他便把這點小小的疑惑拋到了腦后，轉身朝著家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

“吱呀”一聲，唐舞麟推開了自家有些陳舊的木門。

屋內溫暖的燈光和飯菜的香氣立刻撲面而來，驅散了傍晚的最后一絲涼意。

“媽，我回來了！”

他清脆的喊聲在不大的屋子里回蕩。

客廳里，一位面容溫柔的女子正坐在縫紉機前，聽到聲音，她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舞麟回來啦，今天怎么晚了一點？”浪月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準備去廚房端菜。

“我在學校把作業寫完啦！”唐舞麟獻寶似的將書包放下，跑到母親身邊，語氣里滿是自豪，“這樣回家就不用寫了，可以幫媽媽干活！”

瑯月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我們舞麟真懂事。快去洗手，飯馬上就好了，你爸爸也快回來了。”

唐舞麟乖巧地應了一聲，跑去洗了手，不一會兒，飯菜已經擺上了桌。

就在這時，木門再次被推開，一個身材中等，面帶幾分風霜之色的男人走了進來，正是他的父親唐孜然。

唐孜然在一家魂導機械廠工作，一天的高強度勞作讓他眉宇間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但當他看到桌邊的妻子和兒子時，那份疲憊便被柔情所取代。

“我回來了。”他聲音溫和地說道。

“回來啦，快洗手吃飯吧。”瑯玥接過他手里的外套，掛在一旁。

一家人很快圍坐在了不大的餐桌旁。飯菜不算豐盛，但熱氣騰騰，充滿了家的味道。唐舞麟的飯碗里堆得像座小山，他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

看著兒子吃得香甜，唐孜然和瑯玥臉上都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在學校怎么樣啊，舞麟？”瑯玥柔聲問道。

“嗯！”唐舞麟嘴里塞滿了飯菜，含糊不清地應著，努力咽下去后，才興致勃勃地開了口，“今天實踐課老師教我們怎么控制魂力了，我感覺我的藍銀草好像又粗了一點點！”

他一邊說，一邊還比劃著，眼睛里閃著亮光。

“那就好，要繼續努力。”唐孜然鼓勵道。

“哦，對了！”唐舞麟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扒拉了一大口飯，“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有個同學想搶我的座位……”

他說的輕描淡寫，就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但瑯玥端著碗的手卻猛地一頓，臉上的笑容也瞬間凝固了。

她心中猛地一緊，自己兒子性子溫和，又不會與人爭執，在學校受欺負了怎么辦？

尤其是魂師班的孩子，大多有些傲氣，自己兒子只是個藍銀草武魂……

“那……那后來呢？”瑯玥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后來沈孤鴻過來了，”唐舞麟理所當然地說道，臉上還帶著幾分佩服，“他好厲害的，就用一只手，就把那個同學給打跑了了！那個人都不敢再說什么。”

聽到這話，瑯玥那顆懸著的心才終于落了地，暗暗松了一口氣。

原來有同學出手幫忙了，而且聽起來，這個叫沈孤鴻的孩子似乎很能保護人。

“沈孤鴻？是你新交的朋友嗎？”唐孜然放下筷子，看著兒子問道。

他聽出了兒子語氣中的親近和信賴。

“嗯！”唐舞麟用力點頭，飯碗里的小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陷落下去。

瑯玥聽了，心中對這個未曾謀面的“沈孤鴻”充滿了感激，溫言對唐舞麟說：“那你要好好謝謝人家，有這樣的朋友是你的福氣。下次有機會，可以請他來我們家吃飯啊。”

“好呀好呀！”唐舞麟立刻高興地答應了，然后又把注意力轉回到了飯菜上，“媽，今天的紅燒肉真好吃！我還能再來一碗飯嗎？”

“當然可以！”瑯玥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寵溺，立刻站起身，拿起唐舞麟空空如也的飯碗，“我們舞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管夠！”

她轉身走向廚房盛飯，那輕快的背影和屋內溫馨的燈光，讓唐孜然心中涌起一陣暖流，但緊接著，一股更為沉甸甸的壓力便壓在了他的心頭。

他看著兒子那張因為美食而滿足不已的小臉，看著他那雙清澈明亮、對未來充滿無限樂觀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藍銀草武魂……魂力增長了一絲絲……

這些話聽在耳中，既是欣慰，也是刺痛。

作為一名魂師，如果沒有魂靈，那么魂力提升到十級之后，就將永遠停滯不前，再無寸進。

而一個最普通的人造十年魂靈，對于他們這個勉強溫飽的家庭來說，都是一筆需要勒緊褲腰帶攢上許久的開銷。

更何況，一個好的魂靈，價格更是天文數字。

他不能讓兒子的魂師之路，在起點就因為貧窮而斷絕。

瑯玥端著滿滿一碗白米飯回來，放到唐舞麟面前，溫柔地叮囑：“慢點吃，別噎著。”

唐舞麟重重地點頭，拿起筷子正要再次投入“戰斗”，唐孜然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發出了輕微的“嗑”的一聲。

這聲音在滿是咀嚼聲和歡快氣氛的餐桌上，顯得有些突兀。

唐舞麟和瑯玥都抬起頭，看向了他。

唐孜然看著兒子，又看了一眼妻子，平日里溫和的目光此刻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和決絕。

他似乎在心中做了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嘴唇動了動，最終一咬牙，沉聲開口了。

“舞麟，爸爸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瑯玥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著丈夫。

唐舞麟也停下了筷子，好奇地望著父親。

唐孜然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你也知道，魂師想要繼續提升，就必須要有魂靈。而魂靈……很貴。憑爸爸媽媽現在的收入，給你買一個最普通的魂靈都很吃力，更別說好的了。”

這番話像一塊石頭，打破了餐桌上溫馨的氣氛，讓空氣瞬間變得沉重起來。

瑯玥的臉色微微一白，她當然知道這個問題，但她總下意識地回避，覺得孩子還小，事情總有辦法解決。

可現在，丈夫卻如此直白地將這殘酷的現實擺在了六歲的兒子面前。

“孜然，你跟孩子說這些做什么……”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埋怨和心疼。

唐孜然沒有理會妻子，只是目光灼灼地盯著唐舞麟：“舞麟，你想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嗎？”

唐舞麟雖然不太明白“很貴”到底是什么概念，但他聽懂了父親話里的核心——他們家可能沒錢讓他變得更強。

他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想！”

“好。”唐孜然的聲音里透著欣慰，也更加堅定，“既然想，光靠在學校里冥想是不夠的。爸爸想讓你……去學習鍛造。”

“鍛造？！”瑯玥失聲驚呼，她猛地站起身來，情緒激動地反對道，“不行！絕對不行！他才多大？鍛造又臟又累，還那么危險！會把手弄壞的！我不同意！”

她快步走到唐舞麟身邊，將他護在身后，仿佛唐孜然是什么要傷害兒子的惡人。

唐舞麟也有些茫然，他聽過鍛造，那是鐵匠鋪里叮叮當當的活計，是滿身汗水和煙火氣的苦差事。

唐孜然看著激動的妻子，嘆了口氣，“瑯玥，你冷靜點。我知道這很苦，但我也是沒辦法！舞麟的武魂是藍銀草，先天就比別人弱，如果第一個魂靈再跟不上，他這輩子可能就真的止步于此了！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他站起身，走到妻兒面前，放緩了聲音，眼中滿是懇切和痛惜：“我在魂導機械廠工作，認識一些鍛造師。他們收入很高，而且，鍛造本身就是一種鍛煉。它能鍛煉人的力量、體魄和精神力。這對舞麟的修煉不僅沒有壞處，反而有天大的好處。更重要的是，他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去掙來購買魂靈的錢，去為自己的未來鋪路！”

“靠他自己？”瑯玥的眼圈紅了，聲音也帶上了哭腔，“他還是個孩子啊！他應該在學校里好好讀書，快快樂樂地長大，而不是去掄那沉重的錘子！”

唐孜然的心何嘗不痛，他伸手握住妻子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道：“正是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我才要為他的未來考慮！我們給不了他頂級的武魂，給不了他富裕的家境，那我們至少要給他一個靠自己改變命運的機會！瑯玥，這是我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房間里陷入了沉默。

瑯玥的哭聲漸漸平息，只剩下壓抑的抽泣。

唐孜然眼中的堅定背后，是身為父親的無奈與深沉的愛。

而一直沉默著的唐舞麟，在聽完父親這番話后，小小的腦袋里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

“什么？你想沖擊三級鍛造師？”

邙天一口熱茶剛喝到嘴里，差點沒直接噴在對面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猛地放下茶杯，杯底與粗糙的木桌碰撞，發出一聲沉悶的“咚”響，濺起幾滴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