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衫矮子，濕漉漉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胸口上交錯的疤痕透出。

整個人往前一杵，透著一股梟悍的意味。

同樣。

在關羽打量劉辟的時刻。

劉辟仰著面，也在觀察關羽與周倉。

一人身穿魚鱗盔者，體魄雄魁，鐵塔般聳立，身上還掛著鮮血與肉糜，兇猛似獅虎。

而另一人雙眉似柳刀，鳳眼微睜有威儀，紫臉膛，美胡須……僅僅袖口，半臂沾染點點血跡，簡直天神下凡！

劉辟見之則喜，不由得抱拳躬身一禮：“多謝兩位相救，敢問閣下可是虎牢關外，溫酒斬華雄的關將軍？”

“沒錯，正是關某。”

關羽單手捋了捋胡須頷首回應。

對于黃巾賊眾。

秉性傲氣的關羽向來是不放入眼中，哪怕劉辟執(zhí)禮甚重。

而劉辟作為一方賊首，麾下數千兵馬的大賊頭竟也覺得關羽的態(tài)度理所應當。

“見過關將軍，某心馳神往久矣！能幸會關將軍，某之喜悅如通宵達旦之燭火。”

說罷，竟然俯身向關羽行大拜之禮。

第一是感激關羽救命恩德。

第二則是有感關羽威名之甚重。

眼下關羽在白馬津一戰(zhàn)單騎突陣，陣斬超一流大將顏良，誅殺一流登頂的大將文丑，之后掛印封金再過五關斬六將等事跡尚且沒有流傳開來。

但是關羽隱隱也有坐穩(wěn)呂布之下第一，天下武將魁首之威勢。

劉辟見之又如何不愿當即拜服。

關羽本來有兩分倨傲之態(tài)，可見劉辟如此尊重自己，臉上也掛起兩道淡淡笑意：“幸會劉君。”

“這位將軍是……”

一直到這時候。

劉辟才向周倉請教起來。

“關西散人，周元福！”

周倉拱手致禮，面無表情道。

“見過周將軍。”

劉辟向周倉拱手回敬。

周倉目光微微一凝，落在劉辟下腹那一處被箭矢洞穿的傷口處。

本就濕漉漉的衣衫被血漬侵染，更夸張的是鮮血貌似有往外擴的趨勢。

滿寵射出的箭矢，其中射中的那一支根本就不是射到劉辟的腳趾，而是扎扎實實射入其下腹處。

“呃，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吧？你的傷……”

周倉伸手虛指了一下。

“嗚，痛煞吾也。”

劉辟頓時捂住傷口，仰天就倒。

一旁的黃巾頭目連忙把劉辟攙扶住。

……

嘩啦。

布帛從水花翻滾的銅盆中撈出擰干，陣陣熱氣上涌。

黃巾軍頭目用擰干的熱抹布替劉辟擦拭掉身上斑駁血跡。

劉辟攤開雙臂，任由手下擺布又用熱抹布抹了一把臉，恢復些許精神才道：“收攏了多少人馬？”

“稟將軍……”

帳內的黃巾頭目，你一嘴我一嘴大致說清楚當下情況。

劉辟中了滿寵之計，五千兵馬如今被圍殺，收攏回來不足兩千之數。

其中不乏一些傷殘之兵。

“哎，看來只能收攏兵馬先撤回上蔡再說。”

劉辟重重嘆了一口氣道。

上蔡是黃巾兵馬與曹軍勢力幾度爭奪的重點位置，也是劉備一早規(guī)劃的屯兵之所在，必拿之城池。

目前的情況，黃巾略微占優(yōu)，龔都盤踞其中。

黃巾眾算是占著人多有些許優(yōu)勢。

但李通占領的吳房，以及滿寵駐守的汝陽，兩座城池與上蔡幾乎是連成一道斜線。

上蔡城池則居其中間。

換句話說，時機一旦合適李通，滿寵合力，可以把上蔡首尾堵死。

當然。

同樣也意味著，上蔡出兵，隨時可擊吳房，汝陽，任意一地。

戰(zhàn)爭的局勢可謂是分外焦灼。

在一眾黃巾兵頭商討的時候。

身處軍帳的關羽，周倉，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但周倉倚背而坐，頗顯幾分氣定神閑。

而關羽亦是輕輕捋須，似已有良謀在腹，成竹在胸。

劉辟眼珠子轉了轉，咳咳，干咳一聲道：“兩位將軍，還請教我。”

火爐燒的正旺，銅盆中熱水咕嘟嘟作響。

火光映照著周倉的臉上，如獅須一般微微曲卷的絡腮胡子卻不顯粗獷。

“仆倒是有一個想法，不過，在仆說出想法之前。劉君能不能告訴仆，這一次失利的緣由。”

周倉道。

劉辟默然了一會，又重重嘆了一口氣，“唉，吾不該錯信小人，當初……”

劉辟徐徐講述了一番自己中計的遭遇。

汝南之地不乏袁紹舊部親信，抑或是與袁紹勢力沾親帶故之人。

劉辟合圍汝陽不久。

一員傾心于袁紹勢力的綠袍小吏暗暗找上門來。

射出的箭矢，正好被劉辟部下所獲。

信中詳細記載了小吏與袁紹舊部關系。

小吏的家族之中曾經出過袁紹門生的門生，是故愿意為袁紹出力。

抱著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心思。

劉辟費了好大力氣才與那員小吏搭上話。

小吏正好是駐守水墻閘門的換防人員，通知劉辟這邊備好船只，一旦時機成熟，他就拉開閘門，放劉辟等人順著水門從穿城的汝水而入。

劉辟大喜，向小吏許諾一堆好處之后就去準備船只。

結果行至水墻門下才猛然發(fā)現。

那員綠袍小吏竟然被滿寵硬生生釘殺在水墻之上。

而水門尚沒開啟。

河岸兩側的伏兵張弓搭箭，把火油浸泡過的箭矢點燃。

火矢燒戰(zhàn)船。

一旦劉辟麾下兵馬跳入水中，往岸上游去。

等待他們的就是嚴陣以待的輕卒刀手。

如果不是關羽的到來。

此刻劉辟的頭顱都應該擺在滿寵的案牘上了。

“如此說來，是你想來一個里應外合卻被反將一軍？”

周倉輕笑一聲道。

劉辟生得黢黑的一張臉頰漲的通紅，無奈拍了拍大腿。

“確實是如此，吾心甚恨之。”

劉辟道。

“不知計將安出？”

劉辟又問。

“劉君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來而不往非禮也？”

周倉故作神秘道。

“哦？”

劉辟的眉頭猛地挑了起來。

“眼下你我雙方合力，共計兩千多兵馬。與曹軍說來也有一戰(zhàn)之力，兵貴精而不貴多，若是能長驅直入殺入汝陽城中，滿寵必定淪為你我階下之囚。唯一的麻煩就是如何打開城門？”

周倉不徐不疾從容說道。

劉辟若有所思。

“元福之計，可也是里應外合之計？”

關羽接話道。

“沒錯。正是里應外合。”

周倉一拍巴掌。

“莫非玄德公城中早已布下內應？”

劉辟詫異，一臉不可置信神情。

“那倒也沒有，不過內應什么的，馬上就會有了。”

周倉說的云山霧繞。

關羽卻是頗為贊賞的點了點頭。

這個計劃實際上在行軍途中，周倉就向關羽提起過一二，算是早有籌謀。

古城之戰(zhàn)打完，劉備手里就捏住了一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籌碼。

那就是即將用到的階下囚——曹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