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鮮血飆濺，翻滾的蛇矛劃過，一條斷臂打著旋兒飛上天空。

斷臂上猶掛著點點血珠。

“退出城池，撤退！”

曹純抱住斷臂處，凄厲的長吼響起。

虎豹騎魚躍一般撞開城門。

張飛雙目赤紅，卻也沒有完全阻攔住虎豹騎兵馬。

當然曹軍也留下了足夠的代價。

作為副統帥的曹純被斬斷一條臂膀。

而虎豹騎至少甩下兩百多具尸體。

劉備勢力暫且奪下一局。

只是……

真正的攻伐才剛剛開始。

可劉備勢力一方，尤其是張飛麾下可戰之兵幾乎被打盡。

……

咕咕。

銅盆中水花翻滾，不住冒出熱氣。

周倉把手從銅盆中拔出來，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

他又找來塊抹布，拿熱水打濕，擰干，再一點點擦拭盔甲上點點血跡。

臂鎧坑坑洼洼一片，全是長矛戳過的點痕。

一場鏖戰下來，曹兵虎豹騎第一輪沖鋒被打斷。

但古城之中堆疊起來的尸體，能夠塞滿十個大車。

張飛麾下兵馬勢力被殺得潰散，再難以抗住下一波沖鋒。

幾員主將倒是無甚妨礙，尚有再戰之力。

不過如今的局面，撤出古城卻又是一件不得不進行的事情。

啪嗒！

擦過手的猩紅布帛丟在銅盆中，盆中的血花迅速散開。

“大哥，咱們總得有一個章程吧？”

張飛皺著眉頭說道。

“唉。”

劉備幽幽嘆了一口氣，臉上神情有幾分苦澀。

周倉則是瞇著眼睛，默不作聲，一邊用抹布抹血，一邊思忖著什么。

虎豹騎宛若黑色大潮過境，大潮褪去，只剩下一地尸骸。

古城的街道上，那些被戰亂殺死，無處可逃的百姓，橫尸一地。

老弱婦孺皆有，大多數被長槍，弓箭扎穿。

鮮血順著木桿子流到街道的石板上。

沖天的血腥氣，招來禿鷲與烏鴉在天空中盤旋。

周倉截殺曹兵沖入城中，回歸的時候，看到的只有密密麻麻的尸骨。

戰爭的慘烈，粗暴到讓人難以直視。

有幼崽蜷縮在父母冰冷身軀的一側。

也有老人悲泣抓著染血的衣角。

有婦人叫著亡夫，抱著尸體哭得撕心裂肺。

亦有瞎眼的老婦，趴在兒女的尸首上發出如野獸般的干嚎。

“玄德公，玄德公，不要拋棄我們啊。”

衣衫襤褸的老頭跪倒在臨時軍帳外哭嚎說道。

在其身后還矗立著一群同樣是老弱病殘的百姓。

張飛麾下兵馬，除了整編各地的匪類外尚且有一些良家子的種子，并且就是取自古城。

當然眼下傷亡，戰損已經過半。

營帳之外。

這些矗立著的，靜默著的老弱病殘，實則往往是那些傷兵，殘兵，戰死之人的親眷。

劉備踏出軍帳，望著眼前悲慘景象，那雙背負在身后的大手不受控地抖了抖。

“各位父老鄉親……”

劉備一開口，聲音沙啞難言。

目光掃過那一張張倉皇，絕望，麻木的臉龐，劉備的眼角緩緩劃過一滴淚水。

“玄德公啊，你就帶上我們這些老骨頭吧，我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玄德公，曹兵破城必定會大肆屠殺。我們不想給他充作干糧。”

老百姓一句一句哀嚎懇求之語，宛若鈍刀插進人的胸口，直接讓劉備呼吸都不由一滯。

“諸位，諸位父老，是備無能沒有把大家保護起來。不過請大家放心，備一定不會拋棄大家，備愿以蒼天起誓，鬼神共鑒之。”

劉備上前一把攙扶起老者，豎起一只手掌說道。

……

軍帳之內。

關羽瞇著眼睛，抱著青龍刀，似在思忖什么，鳳眼中不時有寒光掠過。

火光把關羽本就棗紅的面容映得通紅。

張飛咬牙切齒道：“若是帶上這些百姓，曹兵追擊過來，我等必為所累。可若是不帶他們，啊啊啊，大哥絕不與我等干休。”

劉備麾下白毦兵實力倒是不錯。

可以護衛住劉備本人，卻護不住成千上萬的流民。

而且還有最為重要的一個問題。

“去哪里？”

陳到很冷靜問道。

去哪兒？

汝南郡？

眼下到處都是戰亂，耕地貧瘠，災荒，匪禍，兵禍橫行。

年輕力壯的往往是第一時間被招兵征募走的。

很多地方都只剩下孤寡老人，病殘，小孩，實在走不了，吊著一口氣活著。

帶上一大堆難以轉化為兵源，戰力的流民逃亡。

就算跑出了曹兵追擊的勢力范圍，可那又能怎樣？

誰能收留這些人？

況且如今戰亂之年，糧食寶貴無比。

汝南郡數城最多也就是勉強維持。

總不可能讓那些城池中百姓把手里本就不多的糧食拿出來救濟其他災民。

又不是一點點的人，幾百個，上千個？

眼下可是上萬的流民。

這樣一批流民對于任何一位諸侯而言，那都是麻煩。

心不狠？

如何能夠在東漢末年的亂世中傲立于諸侯林中？如何能夠虎吞天下九萬里？

“總會有去的地方，咱們先去汝南。去汝南的新蔡扎根，再派人向平輿借糧，盡管平輿可能被曹操所控，但總會有法子的。至于士兵則派遣向上蔡，援助龔都劉辟他們。”

劉備撩起軍帳大踏步進來做出部署說道。

顯然，剛才在帳外，劉備也是聽到了陳到提出的問題。

平輿是汝南治所。

除了一部分親袁派尚且也有一些中立勢力。

譬如許氏南遷之后留下的分支支脈。

當然也不缺乏一部分親曹的豪強。

滿寵掛名為汝南太守。

實際上控制的城池是汝陽，對于平輿只是間接存在一些影響。

而僅僅只是借糧的話。

以劉備這張臉來也多少能拉到一些。

另一方面就是劉備挑選的屯民之所新蔡。

新蔡在南與龔都勢力有所交集。

龔都的老巢是新息一帶，并且與新蔡靠的極近也就方便安置流民。

而且新蔡最大的好處在于離荊州邊界比較近。

同樣也方便戰敗撤退。

選擇此地為立足之所，也代表劉備骨子里透著的一份悲涼，顯然劉備也并不看好與曹操作對以至于不得不提前規劃退路。

至于北邊還有一個上蔡則是劉備應該前往援兵之所在。

眼下龔都以及劉辟的勢力就在汝南郡北部上蔡，汝陽等地與滿寵交手。

實際上。

上蔡等于是討伐曹操的據點。

入荊州！

那是萬難之中做出的抉擇，能打的情況下，就一定是打過再言其他。

“可是有一點，曹操麾下的大軍是不會輕易就放棄，曹仁號稱天人將軍，性情可謂是無比堅毅，為曹阿瞞帳下之最。不把他殺到只剩下一兵一卒，曹仁絕不會放棄追擊我們。咳咳……”

陳到微微咳嗽一聲，感覺自己說得太多，改口又道：“主公的一切決定，叔侄都是支持的。”

“是啊，如何撤退，千難萬難。若非是備無能，如何會牽連百姓至此，千錯萬錯皆在備身。”

劉備沉聲道。

正值此時。

“云有一計！”、“仆有一計！”

趙云與周倉竟是同時開口，抱拳提出策略。

兩人動作可謂是如出一轍。

劉備一扭頭望向兩人，眼眶中有淚光閃爍。

周倉與趙云亦是對視了一眼。

“兩位將軍，只管講來就是，若能救下此地的生民，備一定不吝惜嘉獎。”

劉備懇切地說，一把拉住周倉，趙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