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郊外，無名佛寺。

是夜。

夜空幽靜，星光好似都被雨水洗過，男人籠罩在一襲漆黑的鐵甲之中，仰頭默默地望著星夜。

“如此天氣，想來明夜又要下雨，不過馬草都已整備好了。縱是下雨也無甚緊要。”

“倒也未必。”

黑甲男人身后，席地而坐，一臉稚氣的年輕人接過話茬。

“夏侯尚，那就請說你的高論。”

黑甲男人低聲問道。

“純公……”

年輕男子口中剛一出聲。

“嗯？”

黑甲男人輕輕回頭瞥了一眼，面色冷漠。

頓時就好似一根鋼針扎入了骨頭，本來有幾分放蕩不羈神情的年輕人立刻站了起來。

肩闊腰直，挺立如一桿大槍，年輕男子立刻正色說道：“稟告騎督，卑職夏侯尚以為如今是六月末的天氣，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再加上白天夏日炎炎，馬草干的極快。是以，不必過多擔心，可除了馬草外的其他食料，咱們卻是需要的。況且……”

聲音頓了頓，夏侯尚又道：“況且咱們的戰馬吃得比人還精貴，偶爾還得食雞子，是以，卑職認為咱們行軍速度還得加快才是，爭取早日趕到項縣，甚至是直接殺入汝南一帶，這樣才好。”

“加快？”

黑甲男子眉頭微微一挑，聲音有幾分玩味。

此人被年輕人稱為純公，虎豹騎督，乃是因為他的身份——虎豹騎目前名義上統帥，曹純。

天人將軍曹仁之弟。

也有一個綽號叫虎豹大將。

“沒有我大兄的消息，前方戰場好似一片迷霧，你說加快就加快？劉玄德要是好對付，荀君就不會在派出我大兄的情況下，又把我們給調出來。眼下可是斗爭的關鍵時刻。”

曹純的嗓音透著幾分難掩的疲憊。

從延津一路奔襲上千里，八九天極速行軍，每天只休息幾個小時，沿途順勢清剿一些賊兵，村落。

如此強度之下，人又怎么可能不疲乏。

曹純盡管未至一流武將地步，但在準一流武將中卻是排得上號。

千里行軍，他自身可以忍受，而其他虎豹騎卻也難耐。

“是啊，關鍵時刻。”

夏侯尚亦是喃喃道。

正值此時。

撲棱棱！

飛鳥在空中有力地扇動翅膀的聲音傳了過來。

咻！

曹純吹出一道尖銳的哨音，一羽雕宛若受到某種指引，飛撲而下。

曹純從腰間掛的小袋中抓出一把谷子。

猛禽落下，飛快啄食。

待飛鳥把谷粒吃盡，曹純才一把抱住雀鷹，解下鷹腳上的竹筒，從中抽出信件。

信的內容很簡單：

“行征南將軍兼議郎曹仁代司空，行車騎將軍錄尚書令（司空，車騎將軍，錄尚書事都是曹操），命虎豹騎督曹純速速西進，調集兩千虎豹騎速進古城。劉備之弟張飛駐守此地，宜速破之，務使其聚合。吾軍駐守古城外汝南郡北郭莊，以此為候……”

整封信件之中，好幾個“速破”表明了此刻曹仁心情之急迫。

曹純看罷心情難以平復，“張飛，萬人敵，猛將軍。”能夠與滅世級將領呂布血戰百十合，妥妥的超一流武將，“竟是張飛，難怪能把大兄給攔下。”曹純口中呢喃低語。

那年輕人夏侯尚聽見當即抱拳道：“純公豈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縱關張二人是當世難敵之虎將，可如今劉玄德卻也被我們追趕的東躲西逃。”

曹純沉默了一會，只是緩緩說道：“你還年輕，未曾見過虎牢關一日，三雄戰呂布時，幾欲天崩地裂之景象。”

“可呂布號稱九龍歸一，無上霸體，還不是被我們所除。”

夏侯尚眉頭微皺說道。

曹純眼珠子一轉，眸子中爆發出一陣黃褐色兇光。

“你要真是這樣想的，就不要再追隨我西進了。因為你這種心態，早晚死在劉備等人的手上。呂奉先是為我們所除不假，可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嗎？除掉呂布，用的是大漢三百多年養士積攢出來的奢侈龍氣，用的是主公積攢半生，數次死劫都舍不得消耗一二的土德龍氣，用的是劉玄德體內那頭赤蟒氣運！”

聲音一頓，曹純又道：“若無三龍相會的壓制，若無侯成，宋憲各自盜走呂布一條龍運，滅世魔神級的武將，誰能滅之！上一個此等強人，是四百年前與赤帝爭龍天下的西楚霸王項羽。”

提起呂布，哪怕是已經獲勝。

可曹純的口中依舊有一抹揮之不去，宛若陰霾的恐懼。

那是一個笑聲能穿透四野，一聲怒吼讓萬靈戰栗的可怕存在。

準一流武將，一流武將，強一流武將，超一流武將。

而超一流之上，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才出現一個橫壓古今的滅世級——魔神武將。

唯呂布罷了！

呂布已死！

世人都自詡呂布之勇。

可呂布在世的時候，又有幾人敢說這樣的話。

以關云長之傲，對戰呂布之時，兄弟三人聯手，關云長也沒覺得有任何不妥帖的地方。

蓋世虓虎！實在是令人惋惜。

夏侯尚嘴角朝下一撇，盡管不贊同曹純的一席話，卻也沒有再頂嘴。

曹純轉身向荒廟大殿走去，殿中的佛祖卻是早已被人摘走頭顱。

一尊無頭大佛坐于殿中，“尚兒，你要知道……”走到大殿門口時，曹純聲音一頓：“人可以有傲骨，但最好不要有傲氣。尤其是當你沒有足夠能力的時候。”

“你們這一代孩子啊，心氣太高，不知道當年父輩起業之艱難。”

曹純在心底嘆息，不經意之間思及過往，好似置身于黑暗。

而四方八面都有一只又一只被啃食的只剩下白骨的手朝自己抓來。

“還我的肉！”、“還我肉來。”、“還我肉來……”

那是難民，冤魂不曾熄滅的吼叫。

那些尸體，那些骸骨密密麻麻，如潮一般撲了過來。

……

是夜。

同樣的晚上。

汝南北郡郭家莊，此地瓦舍高低錯落，唯一處富戶，乃是當初招待過關云長的郭老太公。

就是其子通知了裴元紹盜關羽的赤兔馬。

結果被關羽給擒住，又饒其一條性命。

也正是因為裴元紹與關羽的沖突，才有后面關羽與周倉相逢的種種事情。

不過此刻。

郭家莊已被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