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龍骨發出的嗡鳴震得鄭辰指尖發麻,腐朽的船板在金光中褪去裂痕,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星軌刻紋。那些曾在觀星閣古籍里見過的二十八宿方位,此刻正沿著船舷緩緩流轉,每顆星點都與他掌心的羅盤殘片遙相呼應。
“這是觀真宗的‘北斗舟’。”鄭辰想起蒼瀾子曾在典籍中提及的只言片語,傳說此舟能借星力橫渡萬域,卻需“觀真者血脈”方能催動。他將血色羅盤與殘片并置,船首的青銅朱雀突然昂首啼鳴,漫天晨霧竟如活物般向兩側分開,露出下方深潭中隱隱浮現的星圖倒影。
身后石門崩塌的巨響漸近,血色霧氣已漫至星象臺邊緣。鄭辰咬牙將兩枚羅盤按入船舷凹槽,朱雀雙目驟然亮起,飛舟如離弦之箭竄入霧中,帶起的氣浪將最先撲來的刺客掀翻在崖壁上。
“咳……”鄭辰扶住搖晃的船桅,忽覺掌心刺痛,低頭見兩枚羅盤接觸處滲出血絲,血色竟在星軌刻紋上勾勒出全新的路線——那是通往中域“觀星閣”的星路坐標。船艙深處傳來竹簡翻卷的窸窣聲,他小心避開仍在恢復的甲板裂痕,在艙角發現半卷用星蠶絲捆扎的手札。
“吾徒謹記:北斗舟需以‘無垢靈府’催動,然萬域樞殘片入體,必引血河之眼……”字跡在鄭辰觸及時化作光點涌入識海,畫面中浮現出一位白衣女子在星舟上刻下最后一行字的場景,她轉身時露出的側臉,竟與母親畫像上的模樣分毫不差!
“娘?”鄭辰指尖顫抖,手札光點中忽然跳出枚極小的星芒印記,正是他方才套在無名指上的青銅指環。飛舟突然劇烈顛簸,他踉蹌著撞向船舷,觀真眼自動開啟,只見前方霧墻中竟浮動著無數血色絲線,每條絲線都連接著遠處某個若隱若現的黑點——是血煞殿的追蹤法器“血霧蝶”。
“不能直飛中域。”鄭辰盯著沙盤中逐漸匯聚的絲線軌跡,想起手札中“遇霧則隱”的記載。他抬手按向船首朱雀的咽喉,依照羅盤殘片的星軌逆時針轉動三圈,飛舟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船身竟如霧氣般漸漸透明,順著北斗星的折射角度,鉆進了云層間的縫隙。
不知過了多久,霧氣漸散,下方出現連綿的青灰色建筑群,正是中域觀星閣的標志性“七星連廊”。鄭辰剛要松口氣,卻發現閣頂的“天樞閣”飄著半幅殘破的觀真宗旗,旗角上的血色痕跡,分明是刀劈所致。
“砰!”
飛舟突然劇烈震動,一枚弩箭擦著鄭辰發梢釘入甲板,箭桿上纏著的血霧蝶正瘋狂振翅。他抬頭望去,觀星閣飛檐上立著數道黑影,為首者手持與蒼瀾子同款的青銅拐杖,卻在看見鄭辰腰間玉佩時猛然僵住:“你是……鄭辰?”
熟悉的聲音讓鄭辰瞳孔驟縮,那是母親生前最要好的同門——蘇映雪的師父,觀星閣“天璇殿”主座蘇妄言。可此刻她鬢角染血,拐杖上的羅盤裂痕累累,身后的閣內傳來斷斷續續的打斗聲,顯然觀星閣已遭血煞殿偷襲。
“蘇師叔!”鄭辰顧不上飛舟尚未停穩,縱身躍向飛檐,卻在落地瞬間察覺不對勁——蘇妄言握拐杖的手勢過于僵硬,虎口處的老繭竟與記憶中使劍的位置不符。觀真眼緊急開啟,沙盤中的“蘇妄言”腰間竟藏著枚血色曼陀羅吊墜,衣擺下露出的腳踝,分明有魔宗“血河烙”的印記!
“不好!”鄭辰本能地側身,假蘇妄言的拐杖已化作長刀劈落,刀刃上流轉的血光正是當日在洗心崖遇到的“血煞刀”。他向后急退,卻踩空了飛檐邊緣,整個人向十余丈高的地面墜去。千鈞一發之際,飛舟的朱雀虛影突然俯沖而下,用尾羽勾住了他的腰帶。
“鄭辰!”
真正的蘇妄言從天樞閣頂現身,手中“真幻劍”正與三名血煞殿刺客纏斗。她眼角余光瞥見鄭辰,立刻劍訣一變,劍氣如星雨般灑向假蘇妄言:“接住!”
一道流光劃破長空,正是觀星閣代代相傳的“星軌羅盤”。鄭辰伸手接住的瞬間,兩枚羅盤殘片與星軌羅盤發出震耳欲聾的共鳴,飛舟突然發出悲鳴般的啼叫,船身金光大盛,竟在半空顯化出觀真宗覆滅時的幻象——無數血煞殿刺客涌入觀星殿,母親抱著襁褓中的他退至星舟旁,身后的觀星長老們正用身體堵住密道入口……
“小心!”蘇妄言的驚呼聲拉回鄭辰的神志,假蘇妄言不知何時已欺身近前,手中短刃直取他心口。鄭辰下意識催動觀真眼,沙盤中清晰顯示出對方手腕“陽池穴”的靈脈走向——那是他在蒼瀾宗時解析過無數次的外門功法破綻。
“裂息碎骨手!”
鄭辰指尖如電,點向對方手腕穴位。假蘇妄言慘叫著倒飛出去,面具脫落,露出一張布滿刀疤的臉——正是三年前在蒼瀾宗禁地見過的血煞殿“影衛”首領。
“觀真宗余孽,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影衛首領咆哮著拍出掌心,三道血河虛影竟在半空凝聚,正是母親殘頁中記載的“血河小陣”。鄭辰盯著血河流動的軌跡,突然發現其與飛舟星軌刻紋存在0.5秒的頻率差,那是發動“星軌逆推術”的最佳時機。
他將三枚羅盤疊在掌心,血液順著刻紋滲入,飛舟朱雀突然發出震天長鳴,漫天星力匯聚成箭,徑直射向血河的交匯點。“轟!”血河應聲炸裂,影衛首領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前的血洞,倒地前拋出枚血色玉碟,碟面浮現出“鏡淵已開”四個大字。
“鏡淵?”蘇妄言臉色大變,一把拉住鄭辰向觀星閣內沖去,“快走!血煞殿打開了魔域裂縫,鏡淵是觀真宗最后的……”話未說完,閣內突然傳來巨響,地面裂開縫隙,涌出的黑霧中,隱約可見某種生著十二只眼的魔蛛正沿著星軌爬向鄭辰。
鄭辰握緊羅盤,卻發現掌心的血色羅盤正在發燙,上面的“魔域鏡淵”坐標竟與魔蛛眼中的星象完全一致。更令他心驚的是,魔蛛每只眼的瞳孔里,都倒映著他在洗心崖底見過的那具枯骨——而枯骨手中的血色羅盤,此刻正與他懷中的殘片共振。
“鄭辰,帶著星軌羅盤去鏡淵!”蘇妄言將劍塞進他手中,“那里藏著觀真宗的‘萬域樞’核心殘片,還有你母親當年……”她的話被魔蛛的尖嘯打斷,鄭辰只覺手腕一痛,已被蘇妄言推進了密道。
密道盡頭是座懸浮在虛空的石橋,橋的另一端,暗紫色霧氣翻涌,隱約可見石碑上“鏡淵”二字。鄭辰剛踏上石橋,羅盤殘片突然全部飛起,在他前方組成一扇星門,門后傳來母親溫柔卻焦急的呼喚:“辰兒,別怕,來……”
然而,當他即將跨入星門時,身后突然傳來蘇妄言的慘叫。鄭辰回頭,只見魔蛛的巨螯已貫穿她的肩膀,而她手中握著的,正是母親當年遺留的半片玉佩——玉佩表面,竟浮現出與魔蛛眼瞳相同的星象軌跡。
“別回頭!”蘇妄言拼盡全力甩出劍訣,“去鏡淵找‘觀真鏡’,那是破解血河大陣的關鍵……”話未說完,她已被黑霧吞沒,只余真幻劍跌落石橋,劍柄上的星紋與鄭辰的指環發出最后的共鳴。
鄭辰攥緊真幻劍,轉身望向星門,母親的呼喚聲越來越清晰,卻帶著難以言喻的悲愴。他忽然注意到星門邊緣的霧氣里,浮動著無數血色光點,那些光點的排列方式,竟與他在洗心崖底撿到的碎瓷片暗紋一模一樣——而碎瓷片上的“血河”二字,此刻正與星門后的呼喚聲重疊,形成某種詭異的共振。
石橋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遠處觀星閣的爆炸聲此起彼伏。鄭辰深吸口氣,抬腿跨入星門,剎那間,天旋地轉,等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倒懸的石塔頂端,塔下是深不見底的淵潭,潭水倒映著破碎的星空,而在潭心,一座布滿裂痕的青銅鏡正緩緩升起,鏡面里,映出的竟是他自己的臉,卻戴著血色曼陀羅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