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后山的霧氣濃得像化不開的棉絮,宋海棠踩著濕滑的青苔,第三次滑倒在同一塊石頭上。沈予安眼疾手快地攬住她的腰,結果兩人一起摔進了灌木叢。
“這就是你說的'近路'?“宋海棠從沈予安身上爬起來,摘掉頭發上的枯葉,沒好氣地問。
沈予安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理論上講,翻過這個山頭確實比走官道近三里多...“
“然后摔死在山溝里就更近了是吧?“宋海棠翻了個白眼,伸手拉他起來,“帶路的時候能不能看看腳下?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長著山羊腿?“
沈予安剛要反駁,突然捂住她的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是山本家的巡邏隊!
兩人屏息趴在灌木叢中,直到腳步聲遠去。宋海棠壓低聲音:“他們怎么找到這里的?“
“趙伯的鑰匙...“沈予安臉色凝重,“山本櫻一定是從他身上搜到了線索。“
宋海棠摸出那枚小銅鑰匙,上面“青城“二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她想起趙老爺子臨終前的囑托,胸口一陣發悶。
“走吧。“她收起鑰匙,拍了拍沈予安的肩膀,“再摔一次我就把你綁樹上。“
沈予安做了個投降的手勢,這次走得格外小心。兩人借著月色攀上山脊,遠處道觀的輪廓隱約可見。
“就是那里。“沈予安指向道觀后方一座不起眼的小屋,“父親生前常在那里'閉關',其實是在做研究。“
宋海棠瞇起眼睛:“守衛不少啊。“
道觀周圍至少有十幾個黑影來回巡視,其中幾個手里還拿著類似羅盤的東西,不時低頭查看。
沈予安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幸好我早有準備。“他倒出兩顆藥丸,“閉息丹,能隱藏氣息一炷香時間。“
宋海棠接過藥丸嗅了嗅,皺眉:“怎么有股臭豆腐味?“
“這個...配方里確實用了些特殊材料。“沈予安干笑兩聲,“良藥苦口嘛。“
宋海棠將信將疑地吞下藥丸,頓時五官皺成一團:“沈予安!這分明就是臭豆腐揉的泥丸子!“
“噓——“沈予安趕緊捂住她的嘴,“別吐!雖然味道感人,但效果一流。我小時候偷溜出去全靠它。“
宋海棠強忍嘔吐的沖動,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不得不承認,藥丸下肚后,身體確實散發出一股難以形容的臭味,完美融入了山林中的腐敗氣息。
兩人借著“掩護“悄悄接近道觀。守衛們果然毫無察覺,甚至有人聞到味道后嫌棄地走開了。
“看吧。“沈予安得意地小聲說,“連狗都嫌。“
宋海棠已經懶得罵他了。兩人繞到道觀后方,那間小屋孤零零地立在一棵古松下,門上掛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大鎖。
沈予安從懷中掏出一把形狀古怪的鑰匙:“這是父親留給我的,說是'萬不得已時用'。“
鑰匙插入鎖孔,發出“咔噠“一聲輕響。門開了一條縫,一股陳舊的書卷氣混合著藥草味撲面而來。
屋內漆黑一片。沈予安摸出火折子點燃油燈,昏黃的光線下,一個布滿灰塵的實驗室逐漸顯現——墻上掛滿了古怪的圖表和地圖,桌上擺著各種精巧的儀器,角落里甚至還有一個巨大的玻璃培養艙,里面漂浮著某種植物標本。
宋海棠的目光被正中央的銅鏡吸引——與鏡花原中那面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小了一圈。
“這也是'鏡'?“她走近銅鏡,鏡面卻模糊不清,照不出人影。
沈予安搖頭:“父親筆記中沒提過這個。“他轉向書架,“先找找看有沒有關于血櫻的研究記錄。“
兩人分頭搜索。宋海棠在一個上鎖的抽屜前停下,小銅鑰匙正好匹配。抽屜里是一本皮質筆記本,扉頁上寫著《血櫻容器培育實錄》,署名沈世襄。
“找到了!“她輕聲呼喚沈予安。
兩人湊在一起翻閱筆記。隨著閱讀深入,宋海棠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山本一郎騙了我。他帶走的不是海棠,而是培養的復制品。真正的海棠被綾子藏在京都的寺廟,直到五歲那年才接回...」
「三個容器中,只有海棠擁有完整的沈家血脈與山本家血櫻之力的完美融合。雅子和櫻都是殘缺品...」
「必須阻止山本一郎的'三魂歸一'計劃,那會釋放血櫻全部力量,導致不可控的后果...」
最令人震驚的是最后一頁的記載:
「予安胸前的烙印不僅是保護,也是封印。他與海棠的命運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設計相連。只有雙印共鳴,才能...」
后面的字跡被血跡模糊,無法辨認。
宋海棠抬頭看向沈予安,發現他臉色慘白:“什么意思?什么叫'被設計相連'?“
沈予安剛要回答,銅鏡突然發出嗡鳴!鏡面泛起漣漪,漸漸浮現出沈世襄的影像——比他們記憶中年輕許多,眼神卻同樣疲憊。
“如果你們看到這段影像,說明我的計劃已經失敗。“影像中的沈世襄嘆息道,“時間不多,仔細聽好——“
“海棠,你是綾子與我唯一的骨肉,卻被山本一郎偷走改造。你肩上的烙印不是詛咒,而是鑰匙。“
“予安,你胸前的烙印是我親手所刻,目的是封印你體內來自母親的血櫻之力。若與海棠的烙印共鳴,封印將解除。“
“山本一郎想要通過'三魂歸一'釋放血櫻全部力量,但他不知道,真正的鑰匙是'雙印相合'...“
影像突然扭曲,沈世襄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青城山地脈...秘境入口...阻止山本...玉佩...“
“父親!“沈予安撲向銅鏡,影像卻已經消散。
屋內陷入死寂。宋海棠感到天旋地轉——她是沈世襄和綾子的親生女兒?那山本雅子和山本櫻又是什么?她和沈予安的命運是被刻意安排在一起的?
“等等...“她突然想到什么,翻開筆記前幾頁,“這里說'三個容器',那第三個是誰?“
沈予安皺眉:“我們一直以為是山本櫻,但父親說她是'殘缺品'...“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陣冷笑:“真是感人的家庭團聚啊。“
門被猛地踢開,山本櫻手持太刀站在月光下,左臉的疤痕泛著詭異的紅光。她身后是十幾個黑衣人,將小屋團團圍住。
“可惜,到此為止了。“山本櫻甜美的聲音與冷酷的眼神形成詭異反差,“把筆記和玉佩交出來,我可以讓你們死得痛快些。“
沈予安擋在宋海棠前面:“休想!“
山本櫻歪了歪頭:“沈公子,你以為胸前的烙印是什么?是你父親給你戴上的枷鎖!“她突然激動起來,“他寧愿把力量封印也不愿傳給你,這樣的父親值得你保護他的秘密嗎?“
宋海棠感到沈予安的身體僵了一下。她悄悄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別聽她挑撥。“
山本櫻冷哼一聲:“冥頑不靈。“她太刀一揮,“殺了他們!“
黑衣人一擁而上。沈予安抓起桌上的油燈擲向書架,火焰瞬間蔓延,形成一道火墻暫時阻擋了敵人。
“這邊!“他拉著宋海棠沖向角落的培養艙,按下隱蔽的機關。地板滑開,露出一個黑洞洞的通道。
兩人剛跳入通道,頭頂就傳來山本櫻憤怒的尖叫。通道很窄,兩人只能彎腰前行。沈予安點燃了隨身攜帶的小蠟燭,微弱的火光映出墻壁上奇怪的符號。
“這些是...“宋海棠辨認著符號,“道家的封印咒文?“
沈予安點頭:“青城山是道教圣地,父親一定是利用了這里的地脈之力。“
通道盡頭是一間圓形石室,正中擺放著一口古井,井沿刻滿了與陰陽佩上相似的紋路。四周墻壁上鑲嵌著七面銅鏡,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狀。
“這是...“
“秘境入口。“沈予安深吸一口氣,“父親筆記中提到的'七星引路,雙印開門'。“
宋海棠肩上的烙印突然開始發燙,沈予安胸前的烙印也同時亮起紅光。兩塊陰陽佩從他們懷中飛出,懸浮在古井上方,緩緩旋轉。
“雙印相合,秘境洞開...“宋海棠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山本櫻帶著人追來了!
“沒時間了!“沈予安抓住宋海棠的手,“我們一起跳進去!“
就在兩人準備跳井的瞬間,山本櫻的太刀破空而來!沈予安猛地推開宋海棠,自己卻被刀鋒劃破后背,鮮血頓時浸透了衣衫。
“沈予安!“宋海棠尖叫。
山本櫻冷笑著逼近:“真是伉儷情深啊。“她舉起太刀,“那我就送你們一起上路!“
千鈞一發之際,一陣破空聲傳來——數枚暗器從暗處射來,精準擊中山本櫻的手腕!太刀“當啷“一聲落地,山本櫻痛呼后退。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通道中傳來:“小姐,老奴來遲了。“
福伯拄著拐杖緩步走入石室,身后跟著十幾個右臂繡著雙鶴紋身的黑衣人。宋海棠震驚地發現,那些紋身與當年襲擊青城山的黑衣人一模一樣!
“福伯?你...你是雙鶴會的人?“
福伯微微躬身:“老奴奉綾子夫人之命,潛伏山本家二十年,只為今日。“他轉向山本櫻,眼神陡然銳利,“三小姐,收手吧。“
山本櫻捂著手腕,臉色陰晴不定:“老東西,原來你是叛徒!“
福伯不再多言,揮手示意手下進攻。雙方頓時混戰成一團。宋海棠趁機扶起沈予安,他的臉色已經因失血而蒼白。
“堅持住!“她撕下衣袖為他包扎,“我們馬上就能...“
沈予安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神異常明亮:“海棠,你看!“
古井上方的陰陽佩正在瘋狂旋轉,兩塊玉佩漸漸融合,散發出耀眼的金光。他們身上的烙印也同時亮起,紅光與金光交織,在石室中形成一個巨大的能量漩渦。
七面銅鏡依次亮起,投射出七道光束聚焦在古井中央。井水開始沸騰,水面浮現出一幅奇異的景象——一片血紅色的櫻花林,中央是一座日式城堡。
“秘境...“宋海棠喃喃道。
山本櫻看到這一幕,發出瘋狂的尖叫:“不!那是我的!“她不顧一切地沖向古井。
福伯想要阻攔,卻被一個黑衣人纏住。眼看山本櫻就要跳入井中,沈予安用盡最后的力氣撲上去,將她撞開。兩人重重摔在地上,沈予安的傷口再度崩裂,鮮血噴涌而出。
“沈予安!“宋海棠心如刀絞,沖到他身邊。
山本櫻爬起來,猙獰地笑著:“既然你們這么恩愛,就一起死吧!“她掏出一把短刀,直刺宋海棠后心!
電光火石間,沈予安翻身將宋海棠護在身下。短刀刺入他的后背,鮮血濺在古井邊緣,那些刻紋竟像海綿一樣將血吸收殆盡!
井水瞬間變成血紅色,一道紅光沖天而起,將山本櫻震飛數米。整個石室開始劇烈震動,石塊從頂部掉落。
“小姐!快走!“福伯大喊,“秘境要開啟了!“
宋海棠想要扶起沈予安,卻發現他已經奄奄一息。鮮血從他嘴角溢出,他顫抖著抬手撫摸宋海棠的臉:“海棠...三生有幸...遇見你...“
“不!你不準死!“宋海棠淚如雨下,“你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
沈予安胸前的烙印突然光芒大盛,與宋海棠肩上的烙印產生強烈共鳴。兩塊已經融合的陰陽佩化作兩道流光,分別沒入他們的烙印中。
宋海棠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體內,額頭突然劇痛——第四瓣櫻紋正在成形!與此同時,沈予安胸前的烙印也開始變化,原本殘缺的圖案正逐漸補全。
福伯震驚地看著這一幕:“雙印相合...這才是真正的鑰匙!“
山本櫻從地上爬起來,看到這一幕后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不!這不可能!“她瘋狂地沖向兩人,“那是我的力量!“
就在她即將觸及宋海棠的瞬間,古井中射出一道血光,將她和幾個黑衣人卷入井中!慘叫聲戛然而止,井水恢復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石室的震動漸漸停止。宋海棠緊緊抱著沈予安,發現他的呼吸平穩了許多。更神奇的是,他背后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這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福伯蹣跚走來,老淚縱橫:“小姐...您終于覺醒了真正的血櫻之力。“
宋海棠看向古井,水面已經恢復了平靜,但井底隱隱有紅光流轉。她額頭上的四瓣櫻紋微微發燙,體內涌動著一股陌生而強大的力量。
“秘境...開了?“
福伯搖頭:“只是前奏。月全食之時,才是真正的開啟時刻。“他看向沈予安,“姑爺體內被封印的力量也開始蘇醒了。“
沈予安虛弱地睜開眼,第一句話竟是:“夫人...你頭上...長花了?“
宋海棠破涕為笑,輕輕錘了他一下:“笨蛋,那是血櫻紋。“
福伯看著兩人,露出欣慰的笑容:“老奴終于完成了夫人的囑托。“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血絲。
宋海棠這才發現,福伯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傷口:“福伯!你...“
老人擺擺手:“老朽時候到了。“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夫人留給您的...等到了秘境再看...“
他的手突然垂下,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福伯!“宋海棠痛哭失聲。
沈予安勉強坐起身,摟住妻子的肩膀:“他完成了使命...現在輪到我們了...“
石室重歸寂靜,只有古井中的紅光時隱時現,仿佛在等待最后的時刻。宋海棠擦干眼淚,看向井水倒映出的自己——額頭上四瓣血櫻妖艷奪目,眼中卻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該做個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