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命契陣里的劫難
- 卿心照劍明
- 挖野菜的阿希
- 4492字
- 2025-06-25 23:05:31
蘇清硯剛一邁進大廳,后脖子上的汗毛就全都立起來了。
幽藍的光暈纏繞著她的衣角,那衣角就跟在寒潭水里泡透了的紗似的。大廳中間浮在空中的陣臺青灰青灰的,石頭的紋路里還滲著暗紅色,“雙生”這兩個字刻得老深了,就像是拿劍硬生生給剜出來的一樣。
“硯兒——”顧九淵剛低聲叫了她一聲,她腳底下的青石板就突然冒出刺眼的紅光。
蘇清硯下意識地就想去摸劍柄,結果發現手腕像是被一種看不見的力場給死死鎖住了。
她的瞳孔一下子就縮緊了——剛剛還能自由活動的兩條腿,現在就好像有無數根細針猛地扎進了骨頭縫里,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不聽使喚,根本沒法動。
“這是啥……”她抬起頭看向顧九淵,正好對上他那著急得眼睛里星砂亂顫的眼神。
顧九淵的靈體一下子就變高變大了,星砂匯聚成半透明的胳膊,朝著她的腰間伸過去。
可是手指尖剛剛碰到她沾著血的衣袖,就“嗡”的一聲,一道淡金色的屏障突然在他倆中間冒了出來,一下子就把顧九淵給彈得向后飄出去三步遠。
他胸前的星砂碎了一片,下面若隱若現的靈核都露出來了,說話的聲音都打著哆嗦:“別亂動!這可是上古的命契陣——”
話還沒說完呢,虛空中就傳來了像是骨頭關節摩擦的那種輕微的響聲。白發老頭兒的虛影從陣臺中間飄了起來。他穿著一件洗得都發白了的葛衣,腰上掛著半截斷劍,眼尾的皺紋里好像藏著千年的霜雪似的,慢悠悠地說:“命契已經開啟了,宿命里該來的人進陣吧。”他那渾濁的眼珠先是看向蘇清硯,然后又瞅向顧九淵,接著說:“這個契可不是人弄出來的,那是老天爺選的。”
“老天爺選的?”蘇清硯氣得直咬牙,她身體里的玉笙劍突然就發出了清脆響亮的劍鳴聲。
那劍意就好像被人抓住了線頭一樣,一下子從丹田那兒呼呼地涌出來,順著她的經脈就往指尖上沖。
她的額頭都冒出冷汗了。要知道,從三年前她和玉笙劍認主之后,這把劍可從來都沒有這樣失控過啊。
顧九淵的靈體突然搖晃了一下。
他抬手按在眉心那兒,星砂就從他的指縫里稀稀拉拉地往下掉,眼底也泛起了很淡的血色。他喉嚨滾動了一下,聲音冷得就像浸在冰里似的,說:“我……”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一千年前,我就在這個陣前面……”
話還沒說完呢,陣臺就轟隆隆地開始轉動了。
兩道赤金色的光影從地面一下子就冒了起來,一道纏到了蘇清硯的手腕上,另一道則纏住了顧九淵的靈核。
蘇清硯就感覺手腕那兒一燙,那光竟然順著皮膚就滲到血管里去了。她能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顧九淵靈核的震顫是同步的,就像兩面被重重敲打的戰鼓一樣,咚,咚,咚。
“玉笙劍啊……”蘇清硯氣得把牙都咬碎了一顆。那把藏在儲物袋里的劍,冷不丁就破袋飛了出來,飄在她旁邊。劍刃上的霜花居然開始化了,滴到地上的時候,還發出“滋啦”這么一聲輕響。“你跟這個破陣到底有啥關系啊?”
顧九淵的靈體上開始有了裂痕。
他看著自己慢慢變得透明的手掌,一下子就想起了千年前的那個雪夜。
紅蓋頭下面的女子緊緊抓著他的手,手指頭涼得跟冰似的,說:“九淵啊,這個命契陣能讓咱們生生世世都……”血珠子從她指尖落下來,在陣心就像開了一朵紅梅似的。
可是后來呢?后來他守了一千年的墓,連她的魂魄都沒等到。
“停下!”他猛地大喊了一聲。
靈體周圍的星砂就像瘋了一樣涌動起來,想要把那道赤金色的光影給扯斷。
但是那道光一點都不動彈,反而是越纏越緊了。“硯兒,你身體里有……”
“喵——!”
一聲炸毛的低吼聲把他的話給打斷了。
黑鱗從祭壇下面的陰影里一下子就竄了出來,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跟刺猬似的,前爪朝著陣臺邊緣的符文就拍了過去。
它眼睛里透著那種很妖異的金色,很明顯是真的生氣了——這可是它跟著顧九淵之后,頭一回為了保護主人而失控呢。
那個白發老頭抬起手來。
一道幽藍色的光從他手心里射了出來,正好就撞到了黑鱗的胸口上。那小獸就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拍中了似的,“砰”的一下就撞到三丈開外的石壁上了,滑落到地上的時候還在嗚嗚咽咽的,爪子在青石板上撓出了五道深深的印子呢。
蘇清硯瞅著黑鱗蜷縮成一團的樣子,喉嚨里就泛起一股腥甜的味兒。她能感覺出來啊,那道赤金色的光影已經穿透她的靈海了,還和顧九淵的靈核攪和在一塊兒了。更嚇人的是,玉笙劍的劍意還在往陣里鉆呢,就好像要把她的魂魄都給挖出來,擺在這命契陣上一樣。
顧九淵冷不丁地就抓住了她的手。他這個時候靈體都快透明了,可還是拼了老命地扣住她的指尖,輕聲說道:“別怕。”他的聲音輕得就跟一片雪花似的,“哪怕這契約是老天爺定下來的……”他看著她那染血的眉梢,原本淡淡的、寂靜的眼底突然就像冒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我認了。”
在陣臺轉動的聲響里,蘇清硯聽到了自己那跳得特別厲害的心跳聲。她看著顧九淵那逐漸變得模糊、好像要消散的靈體,突然就想起十年前在青鋒山的那場血雨里頭,師父最后說的那句“去九淵墓”。
原來啊,命運老早就擱這兒布下一張大網了。這網里呢,有她的仇,有顧九淵的劫,還有這把燙得讓她骨頭都疼得要命的命契。
黑鱗又低聲嗚嗚了一下,那聲音里還帶著哭腔呢。
蘇清硯把顧九淵的手攥得更緊了。她能感覺到,兩個人的靈識正在融合,就好像兩滴墨水滴到清水里,慢慢暈開了一樣。玉笙劍還在劍鳴呢,可這次啊,她不再抗拒了。
“既然老天要咱們同契……”她瞧著顧九淵那越來越清晰的眉眼,嘴角帶著血,扯出個笑來,“那就讓老天瞅瞅,咱們能把啥給掀翻嘍。”
陣臺那兒一下子紅光大漲。
黑鱗撞到石壁上的剎那,原本喉間要發出的嗚咽就卡在牙縫里了。
它用前爪撐著青石板,皮毛上沾著星砂的碎光,眼底的金芒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亮,那是它上古靈獸血脈里的兇性在涌動呢。
它弓起背,后爪在地上抓出五道焦黑的印子,正想再撲向契靈的時候,就見那個白發老頭抬了抬眼皮,說:“靈寵要是亂動,傷到的可是主人。”
話還沒說完呢,黑鱗的后頸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就像被無形的火鉗給夾住了命門似的。
它全身的毛“唰”地一下就耷拉下來了,癱在地上不停地發抖,可還是用前爪扒著地面,朝著蘇清硯的方向一點點地挪。
蘇清硯看著那小獸顫抖的尾巴尖,手腕上的赤金光紋突然一緊,疼得她膝蓋一彎。
她咬碎了嘴里的血沫,混著冷汗滴在陣臺上,把一道古老的符文都給染紅了。“你說這事兒不可逆?”她仰著頭盯著契靈,眼睛里就像有冰劍一樣,“我蘇清硯的命,啥時候輪到老天來決定了?”
“不是決定,是引導。”契靈的虛影晃悠了一下,腰上那斷劍冷不丁地嗡鳴起來,“這陣在九淵墓都立了三千年了,它等的可不是誰聽話順從。”契靈那渾濁的眼珠轉到顧九淵身上,“你知不知道千年前那女的為啥能把這陣啟動啊?”
顧九淵的靈體都已經裂成蜘蛛網似的細紋路了。
他瞅著蘇清硯帶著血的嘴角,一下子就想起千年前雪夜的紅蓋頭。那時候啊,他也是這么握著一個女子的手,還說“我信”呢,可到最后就剩他自個兒了,就這么一直守著墓,無盡頭的歲月啊。
這時候他指尖碰到蘇清硯的溫度,可比當年那雙手暖和多了,就像握著一把咋燒也燒不完的野火似的。
“硯兒啊。”他聲音輕得好像能化到星砂里頭去,“別掙扎了。”
蘇清硯愣了一下。
她能感覺出來,顧九淵的靈識正順著那道赤金光紋往她靈海里鉆呢,帶著一股老雪的清冷勁兒,可又裹著那么一絲絲的暖,就像被太陽曬過的梅枝,積雪下面藏著生機呢。
“你是不是瘋了?”她咬著牙說,“這契約會把咱倆變成倆牽線木偶的!”
“總好過你死在這陣里吧。”顧九淵笑了,靈體的裂縫里還漏出星星點點的細碎星光,“我守了一千年的墓,見太多人想要卻得不到了。”他看著她因為掙扎而皺起的眉頭,說道:“要是這契約能讓你活著從九淵墓里走出去,能讓你查清楚青鋒山的真相……”突然,他的靈核猛烈地顫抖起來,“我這孤孤單單存在了千年的魂魄,用來換你這鮮活的生命,挺值的。”
蘇清硯的呼吸一下子就停住了。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十年前青鋒山那場血雨里的事兒,師父把她推進密道的時候說:“活著,這比啥都重要。”那時候她就覺得這是遺言,現在聽顧九淵這么一說,就好像是一壇埋了千年的老酒,把泥封揭開的時候才發現,苦里頭還透著甜呢。
陣臺轉動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大,就跟一萬把劍一塊兒響似的。
赤金色的光紋在他倆手腕上纏成了紅繩的樣子,最后一道符文“轟”的一聲就落到地上了。
蘇清硯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特別刺眼的白光,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顧九淵的靈體又重新變得凝實了,就站在她的對面呢。可不是那種半透明的影子了,而是能感覺到溫度的大活人。
“這是……”她下意識地就去摸他的手,指尖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你、你變成人了?”
顧九淵低下頭看自己的手掌。
他能感覺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還能聞到蘇清硯頭發里剩下的劍穗的香味兒,這種鮮活勁兒,他守墓守了一千年都沒感受過。
可是還沒等他說話呢,他倆的眉心同時一熱,一道銀色的印記就出現了,是兩把纏在一起的劍,劍柄上還刻著“雙生”兩個字。蘇清硯只覺得一陣劇痛猛地襲來,就像潮水一下子涌了過來似的。
蘇清硯的眼前突然閃過好多零碎的畫面。在雪夜的青鋒山上,師父就倒在她腳邊,血淌了一地,劍穗也被染得紅紅的;顧九淵跪在結冰的陣臺前,那紅蓋頭被風雪一下子卷走了,露出女子頸間帶著血的痕印;在九淵墓的地脈里,數不清的劍冢在黑暗里靜靜地躺著,最深處還埋著一卷泛著幽藍光芒的《焚天劍典》呢。
顧九淵呢,他也看到了一些畫面。七歲的小清硯在密道里縮成一團,緊緊抱著染血的劍穗,身體不停地發抖,嘴里一直念叨著“我要報仇”;在玄霜境突破的時候,她在冰崖上站了整整七天七夜,劍刃把掌心劃破了,血滴在冰面上,都凍成了像紅梅一樣的形狀;還有剛剛,她被陣臺鎖住的時候,眼底有一團火,那火燒得可旺了,這不是仇恨的火,而是那種不甘心被命運給碾碎的倔強的火。
這時候,契靈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了過來:“雙生同行,方解焚天劫。”契靈的虛影正在一點點地消散,他腰上的斷劍“當啷”一聲掉到地上了,契靈還說:“你們可記住了,焚天劍典出世的時候,就是三族血劫又要開始的時候。”
他的話音還沒落呢,陣臺后面的石壁突然“悶”地響了一聲。
一道滿是劍痕的石門緩緩地升起來了,門后面透出幽藍幽藍的光,就好像有什么很古老的東西正在慢慢蘇醒過來。
黑鱗好不容易爬到了蘇清硯的腳邊,用腦袋蹭著她的褲腳。
蘇清硯彎下腰把它抱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呢。她可不是因為疼才抖的,而是剛剛涌入腦海的那些記憶太沉重了。她看向顧九淵,瞧見他也正瞧著自己呢,之前眼底那股子淡淡的孤寂這會兒不知道啥時候沒了,就剩下像一泓清泉似的,還映著自己的影子。
“顧九淵。”她冷不丁地開了口,“你不是說這契約是天地牽引的嘛。”說著,她就摸了摸自己眉心的那個印記,那印記的溫度就好像貼著一塊暖乎乎的玉似的,“那你說呀……”她聲音變小了些,“咱們能不能拉著天地,去走咱們自己想走的路呢?”
顧九淵笑了起來。
他伸手把她嘴角的血給擦了擦,當他的手指肚擦過她眉心印記的時候,他倆同時心里咯噔了一下。
顧九淵瞅著石門后面透出來的那種幽幽的光,輕聲說道:“行。”
可這話音剛落,蘇清硯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那眉心印記的地方就像突然炸開了一樣,劇痛無比,就好像有好多好多細細的針在扎她的靈海呢。
她趔趄了一下,直接就撞到顧九淵懷里了,她能聽到顧九淵焦急地喊她,可眼前卻黑得啥都看不見了——那些共享的記憶里頭,好像還藏著啥更危險的玩意兒呢,正沿著契約的紋路,一點一點地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