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婚
- 竹亭銅鈴終成憶
- 漫漫漫漫漫漫漫漫
- 1275字
- 2025-05-13 07:39:50
秋日的桂香漫過回廊時,沈硯之的婚訊傳遍京城。將軍府張燈結彩,據說聘禮抬了整整三條街,而我收到的喜帖,封面燙著金箔的并蒂蓮——多諷刺,我繡了十年的花樣,終究成了別人的嫁紗。婚宴那日,我穿著謝明修送的月白羽紗裙,看沈硯之牽著林挽霜的手走過紅毯,她鬢間的紅寶石步搖,正是去年我在首飾閣看中卻沒舍得買的款式。謝明修不知何時坐在身側,往我碟子里添了塊桂花糕:“別盯著別人的喜糖,你瞧,這是我今早特意去買的,聽說很好吃。“他說話時,袖口露出道新結的疤,是前日為替我尋南方來的荔枝,被馬踢傷的。
我與謝明修的婚禮在冬至。沒有將軍府的鑼鼓喧天,卻有他親自設計的聘禮——二十四抬禮盒,每抬都繪著我們相識的場景:竹林送藥、雪夜溫粥、還有他蹲在廊下為我修補被貓抓破的繡繃。他說:“明愫喜歡細水長流,那便讓這日子,像檐角的冰棱,慢慢化,慢慢甜。“拜堂時,我看見沈硯之站在賓客席末,目光落在我腰間的青玉佩上——那是謝明修用半幅祖傳蜀錦換的,說“佩玉在身,如我在側“。
變故來得毫無征兆。立春剛過,朝廷突然傳出將軍府私通外敵的消息。林挽霜跪在金鑾殿上,手中捧著蓋著將軍府印的密信,墨色尚新。我在宮墻陰影里看著沈硯之被拖走,他昔日挺直的脊背竟有些佝僂,像極了那年在雨里讓我等了整夜的竹亭支柱。老將軍在殿外跪了三日,終究沒能等來皇上開恩。行刑那日,暴雨傾盆,我撐著傘站在法場角落,看沈硯之最后望向城樓方向——那里,林挽霜正披著將軍府的玄色披風,嘴角掛著我從未見過的冷笑。
血濺在青石板上時,謝明修的手突然覆住我的眼睛。他掌心的溫度依舊,卻比當年沈硯之的更沉穩。我以為日子便會這樣過下去,直到那個秋分的深夜。五十名刺客翻入院墻時,謝明修正握著我的手教我寫他新得的字帖。他察覺異動的瞬間,便將我護在身后,寒鐵劍入肉的悶響傳來時,我看見他胸前的玉佩碎成兩半——那是我們成婚時互換的信物。“別怕......“他的血滴在我臉上,比當年的雨水更燙,“阿硯別哭。”他的聲音輕得像落雪,“當年在城墻上見你望著將軍府方向掉眼淚,我就想,若能護你一世無憂……”話未說完刺客便把刺入的劍狠狠拔出,我看著他后背綻開的血口,突然想起嫁給他的第三日,我在他書房看見半幅未完成的畫像——畫中女子倚著白玉蘭樹,鬢邊別著半朵將謝的辛夷花,那是我在將軍府后巷失落的模樣。原來這十載光陰,我困在自己織的繭里,卻忘了有人在繭外守了整個寒冬。
刺客的刀刃抵住我咽喉時,遠處傳來更鼓聲。算算時辰,此刻該是玉蘭初綻的子時。謝明修的血滴在我手腕,比當年沈硯之的傷藥更燙,卻比他的眼神更暖。我忽然笑了,笑自己用十年光陰守著一團虛妄的火,卻忘了身后那盞為我長明的燈,早已被我親手潑了油。喉間涌上的血沫混著淚,落在謝明修胸前那朵繡歪的辛夷花上——原來有些遺憾,要到瀕死時才懂得回甘;有些真心,要等燭火將熄時才看見微光。
刀刃切入的瞬間,我終于敢伸手抱住謝明修逐漸冷下去的身子。遠處傳來官兵的馬蹄聲,卻再無人能聽見我埋在他肩窩的低語:“明修,若有來生……”若有來生,我定要在玉蘭花開時,先牽住那個在巷口等了我三個時辰的少年,看他為我描紅妝時,筆尖顫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