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雪域梵鐘

喜馬拉雅山脈的雪線在暮色中蜿蜒如銀蛇，我跪坐在絨布寺的經幡陣前，看風馬旗在罡風中撕扯成斷續的梵唱。蕭暮雪的狐裘大氅鋪在瑪尼堆上，裘毛細密的冰晶正緩慢凝結成六字真言。她赤腳踏過冰河，足踝的銀鈴早已凍啞，卻仍哼著門巴族的情歌，仿佛我們不是來尋石，而是赴一場轉山人的約。

“小寒寒的寒氣很適合供養這個。“她拋來鎏金轉經筒，筒壁冰紋與掌心血痕重疊，“六百年前冰裔活佛用它超度雪妖——你猜經文里刻著多少殉道者的名字？“

經筒在掌心融出一汪雪水，倒映出穆寧雪在莫高窟起舞的殘影。我觸到鎏金縫隙間凝固的禱言，恍惚聽見她在月牙泉畔吟誦的《心經》。蕭暮雪突然用骨笛擊碎經筒，冰晶碎屑中浮出斷裂的星軌：“第四顆霜月石在岡仁波齊峰頂，被苯教上師當作鎮山眼供奉了九個甲子。“

五更天時，我們立在冰塔林的陰影中。雪峰之巔的旗云幻化成度母法相，金剛杵形狀的冰凌正滲出藍瑩瑩的魂火。我呵出的白氣在冰壁上凝成唐卡，每一筆都勾勒著穆寧雪消散時的眼波。蕭暮雪的脛骨號角撞響冰鐘，震顫聲驚醒了沉睡的雪崩機關。

“跟著我的心跳走。“她狐裘領口的火焰圖騰開始游移，“錯半息就會觸發象雄古國的誅魔陣。“

冰階在腳下逐級坍縮，我數著經筒轉動避開移動的星宿。第八十一步時，雪獅浮雕突然睜開第三只眼，瞳仁里旋轉的雍仲符與王冠冰紋共振。蕭暮雪突然拽我側翻，天鐵降魔杵擦著鎖骨掠過，杵尖滴落的魂火在冰面蝕出曼荼羅。

“冰裔的守山人。“她碾碎襲來的冰雹，“被輪回禁錮的伏藏師亡魂...“

話音未落，蓮花生大師像的手指突然屈伸，密咒鎖鏈自冰層破出。冰晶王冠驟然發燙，絕對零度領域自主展開的剎那，我看見十二位銀發僧侶在暴雪中起舞。他們的法鼓每敲擊一次，就有新的冰塔活化成型。

蕭暮雪的火鞭化作大鵬金翅鳥撕開重圍：“用王權印記點燃壇城圣火！“

永凍層在觸碰王冠的瞬間消融，露出天鐵鑄就的冰裔祭壇。壇心懸浮的霜月石被密咒鎖鏈纏繞，鏈節上鏨刻著古格王朝的星歷。我觸到最近的鎖鏈，穆寧雪十三世的名字突然滲出酥油，在冰面蜿蜒成“莫離“的伏藏。

“真是頑固～“蕭暮雪突然用金剛橛刺破我的眉心，“借點魂識用用～“

血珠墜入祭壇的剎那，整座雪峰響起法螺悲鳴。霜月石迸發的銀光中，我看見穆寧雪被密咒鎖鏈貫穿心輪，十二位上師正將她的覺識抽離軀殼。她的銀發在雪暴中散作風馬旗，唇形分明在說：“嗡嘛呢叭咪吽...“

“當心！“蕭暮雪的火鞭卷住襲來的冰輪。守山僧侶們從冰塔剝離，霜月石額墜在他們眉心燃起魂火。我徒手捏碎最近的瑪尼石，結晶化的胸腔迸裂出天珠紋路，卻見穆寧雪的虛影在旗云浮現，她結印的手勢與我的魂頻完美契合。

“冰裔第十五式·須彌琉璃！“

劍氣裹挾著六百年的梵鐘滌蕩雪谷，冰雕度母在共鳴中崩解。蕭暮雪的火鞭趁機貫穿它們魂核，爆散的雪晶里浮現出冰帝的轉輪投影。當最后一尊護法神化為霰雪時，我跌坐在壇城圣湖邊嘔出冰蓮，結晶化已蔓延至左肋。

“真是愚癡。“蕭暮雪用火焰融化我睫毛的冰棱，“但姐姐偏生貪戀這般執妄...“

晨光刺破旗云時，我們在冰裂縫中發現半卷人皮唐卡。冰裔文字記載著駭世真相——古格王族實為冰帝化身，歷代伏藏師的獻祭只為維系輪回封印。而穆寧雪十七世，正是冰帝轉生最關鍵的魂器。

我摩挲著復蘇的霜月石，突然參透她消散前未結的蓮印。那不是在結“施無畏印“，而是“與愿印“。九個甲子前焚毀伏藏的穆寧雪十三世，早在我們相遇前就種下了破劫的菩提。

罡風又呼嘯起來，卷起唐卡上干涸的血跡。蕭暮雪哼著《格薩爾王傳》走遠，火焰圖騰在雪光中明滅如星。我握緊霜月石走向瑪尼堆，冰晶王冠正在顯現第五顆星辰的方位。朝圣者的銅鈴晃過經幡，像極了象雄時期不滅的冰裔魂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