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藥碾聲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王硯抬頭時，見村頭豆腐坊的周嬸扶著門框直喘氣，粗布圍裙上沾著大片水漬，顯然是強撐著做完了早市生意。“王大夫，救命......“她話音未落，又是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我這肺管子，怕是要咳斷了......“

診室里彌漫著濃重的豆腥味。周嬸的手背上布滿皸裂，舌苔白膩，脈象浮緊而重按無力。她蜷縮在診床上，每呼吸一次都伴隨著拉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起早貪黑磨豆腐，著了涼，一開始以為是小感冒......“話沒說完，劇烈的噴嚏震得整個人都在發(fā)抖，清涕不受控地流下來。

正要開方，張院長端著剛熬好的姜茶進來，銅爐里的炭火映得他眼鏡片發(fā)亮：“參蘇飲。“老人用茶勺敲了敲杯沿，“氣虛外感，表寒里濕，這方子正合適。“他轉(zhuǎn)身從書架上抽出本油印的《馬山時疫錄》，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干枯的紫蘇葉標(biāo)本。

王硯摩挲著藥方上的字跡：人參扶正，蘇葉解表，前胡、桔梗宣肺化痰。父親曾說過：“體虛之人外感，如同雪上加霜，既要驅(qū)散外邪，更要守護正氣。“他特意加重了黨參的用量，又加了一味辛夷花通鼻竅。周嬸捧著藥碗的手還在發(fā)抖：“這藥......能讓我趕上明早做豆腐？“

三劑藥喝完，周嬸復(fù)診時帶來兩盒熱乎的豆腐腦。“喝了藥當(dāng)晚就止住了咳嗽！“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圍裙上還沾著新鮮的豆?jié){漬，“今早做出來的豆腐，比往常都要嫩三分！“王硯卻發(fā)現(xiàn)她仍面色蒼白，脈象虛軟，便在原方基礎(chǔ)上加了黃芪和白術(shù)：“再喝三劑，把底子補一補。“

這事很快在鎮(zhèn)上傳開。第二天，衛(wèi)生院門口排起了長隊，大多是像周嬸這樣起早貪黑勞作、不慎外感的村民。王硯守著藥爐，看著砂鍋里翻滾的參蘇飲，忽然想起兒時跟著父親出診的場景。那時每到農(nóng)忙時節(jié)，父親總會背著藥箱穿梭在田間地頭，給勞累過度的村民把脈開方。

深夜，王硯在藥房盤點藥材，發(fā)現(xiàn)紫蘇存量告急。張院長遞來張紙條，上面畫著后山紫蘇生長的路線圖：“明早去采些，鮮紫蘇的藥效更好。“月光透過窗欞灑在藥斗上，當(dāng)歸、川芎、黃芪在微光中泛著沉靜的色澤。手機震動，是周嬸發(fā)來的消息，還附了張照片：熱氣騰騰的豆腐坊里，工人們正忙著點鹵，案板上整齊碼放著新做的豆腐。

“王大夫，多虧了您的藥！“周嬸的語音帶著笑意，“這幾天做的豆腐，都被老客搶光了！“王硯望著窗外的夜色，想起白天問診時那些布滿老繭的手，那些為了生計奔波的身影。他翻開新的病歷本，寫道：“參蘇飲里，融的是草藥的性味，解的是人間的辛勞。每一味藥，都是醫(yī)者對蒼生的牽掛。“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一下又一下，驚起了屋檐下的夜梟。而在衛(wèi)生院的藥圃里，新播的紫蘇種子正在泥土中悄然萌發(fā)，等待著春風(fēng)拂過時，舒展成守護一方安康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