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箓堂，符箓堂好啊”

孫老漢滿面皺紋漸漸舒張開來，可旋即又品出一絲絲不妙來，他竭力抬起眼皮，再次打量一眼沈岳年輕清雋的面龐以及那身代表親傳弟子的墨衫。

爾后訕訕一笑，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心底剛被沈岳等人到來的消息壓下去的憂慮又頃刻涌了上來。

他斟酌一番辭藻，拐彎抹角著說道：“老朽自三十二當上長松鎮的里正，到今年也有三十六年了，幾乎是看著一代人成長興旺，對這鎮子感情深得很”

孫老漢兩只昏黃的眼瞳來回在三人身上掃視，擠出個艱難的笑容：“從上個月開始，差不多一日丟一孩童。從五天前開始，一日丟兩孩童。長松鎮鎮子小，沒多少小孩，再這么下去，怕是要整個鎮子絕后啊”

噗通！

孫老漢顫顫巍巍的就要跪下，卻被沈岳眼疾手快用刀鞘攔住。

“請仙家高足憐憫，再請些厲害些的弟子來吧。老漢絕沒有侮辱仙長之意，只是，只是...”

孫老漢仿佛剎那間被抽干了精氣神，脊背彎下去，掩面嗚咽起來。

師靈妙在一旁看的動容，朱唇半張就要說些什么，卻被一旁張清然用眼神攔住，然后示意她向前看。

只見沈岳面色如常，清澈眸子里不見半年不虞之意，只是俯身將孫老漢拉起來，溫和說道：“老丈所言極是，稍后我就將此事報給門中，只是我等來了，也得先看看為后來的弟子打探些消息不是？”

孫老漢感激的抹了把臉，連連點頭，

“仙長說的是”

師靈妙和張清然對視一眼，卻是都看見對方眼神中的驚異。

依照往常的經驗，別說親傳弟子，就是門中那些內門、外門弟子，被尋常百姓這些看低也是要勃然作色，換成那些氣性囂張的，說不準要動干戈。

可眼前這位從微末之地起來的親傳，倒是格外的...平易近人。

孫老漢在前方帶路，先去最近小孩失蹤的人家瞧瞧。

路上，

師靈妙忍不住上前一步，湊到沈岳耳旁，軟乎乎地說道：

“沈師兄，我們當真要將消息傳給門內嗎？”

沈岳古怪的瞧她一眼，

“都答應人家了，往回傳唄”

師靈妙好看的眉毛皺到一起，小包子臉有些猶豫。

“可這說不準會扣功勛”

沈岳按刀而立，回想起老人家說起長松鎮時眼里濃郁到化不開的擔憂和眷戀，長嘆口氣，說道：“死物哪有活生生的人重要”

師靈妙“哦”了一聲，乖乖跟在沈岳后面沒有多問，只是看他的小眼神又變了變。

變得有些好奇，

好奇一介武夫志向不在通天路，反倒是關心這些凡人。

張清然瞧著跟屁蟲一樣的小師姐，摸了摸鼻子，憨厚的臉上浮上一抹凝重之色。

不好，感覺什么不對勁的樣子。

他看了看沈岳，又看了看師靈妙，搖搖頭，半晌想不明白哪里不對。

孫老漢將三人帶到一戶人家，黃墻土瓦，墻里摻雜著竹篾和大塊的石頭，屋頂的土瓦也在常年雨打風吹下少了一角。

一進院子，就瞧見一對年輕夫妻失魂落魄的坐在院子里，灰頭土臉的婦人抱著個襁褓嘟囔著：“狗兒，狗兒...為什么給你取了個賤名還是出事了啊”

夫妻瞧著都不過十五六歲，顯然逢此大難都失了心智。

孫老漢擰緊眉頭，背起雙手二話沒說上前一腳將男人踹在地上，呵斥道：“在這哭哭啼啼有什么屁用，趕緊把你婆娘拉進屋里去，找一找小狗平日的衣裳玩物，好讓仙長們查探”

老人家的呵斥好似棍棒，將夫妻倆從混沌中打醒，男人揉著屁股悄悄打量三人一眼，就趕緊拉著妻子回屋了。

趁著這段時間，

師靈妙小手肘了肘師弟，給了張清然一個眼神。

張清然恍然大悟，小聲說道：“沈師兄，殺妖不比畫符，個中兇險難以言說。我二人雖然實力低微，但殺妖經驗豐富些，不如讓我們做做計劃”

盡管他說的委婉，沈岳也聽出來話外之音。

這不就是害怕他沒經驗亂指揮，最后葬送了他們師姐弟的性命。于此，沈岳不置可否，正好想瞧瞧正規軍是如何作戰的。

所以他頷首應下，

“你們來吧，我在一旁看著就好”

張清然往屋里看了一眼，井井有條的布置起來。

“師姐，待會你進去用望氣術調查妖蹤，我在外面警戒，以防妖魔突襲”

說完，他又看了眼沈岳，覺得把這位親傳晾著不太好，撓了撓后腦勺，終于想起來個絕佳的折中法子。

“沈師兄，你不如用些符箓將這封鎖或者警戒起來”

沈岳干咳一聲，沒說話。

他哪有這么高級的符箓，就會仨符，多的還沒學來。

張清然后知后覺好像說錯話了，正在頭腦風暴瘋狂找補的時候，孫老漢前來請人。

按照計劃，張清然守在院子里，沈岳則跟師靈妙走進屋中。

暮色四合，西邊天際收盡最后一抹殘陽，孤月隱于重云之后，四野一片昏沉。

泥房里，桌臺上，點著孫老漢提前準備好的油燈。

黑暗如同鐵幕，豆大的火光只能照清楚一小圈范圍。

孫老漢見沈岳站在門口，只一個勁打量屋內，反倒是師靈妙上前探查，心里不由得更慌了。

這位符箓堂親傳真是來游玩的？

這邊，

師靈妙艱難調動那一絲絲靈識，使了個望氣法決，美眸中光暈流轉，素手并起劍指向上一抬，卻什么也沒發生。

師靈妙小臉發白，咬緊貝齒再度使了個望氣法，可依舊什么也沒有。

她呢喃一句，

“不應該啊，有妖魔作亂為何沒有妖魔氣息留存呢”

師靈妙頗為不甘心，想要再次施法，可靈識榨干后腦內一陣刺痛使得她眼前一暈，嬌軀不受控制的向后傾倒。

關鍵時刻，

沈岳用刀柄將她頂了回去，淡淡道：

“不行別逞強，換你那師弟來”

師靈妙有些氣餒，說話間也失了分寸，喪氣道：“他連靈識都沒有，如何使得了煉神術法，而且卻是超乎我的能力了，這根本不是妖魔作亂”

沈岳將衣裳抓到手里，在所有人平靜的注視下，送到鼻子前聞了聞，然后說道：

“不，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