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染白老杏樹的第十個年頭,白芷將繡坊的匾額取下,褪色的“繡春閣“三字被她用素絹仔細包好。閣樓上的繡架蒙著薄灰,最后一幅未完成的繡品還懸在架上——本該繡蘇逸面容的地方,只余幾片零散的銀線,在穿堂風里輕輕顫動。
深冬的第一場雪落下時,白芷收到一封陌生來信。泛黃的信箋帶著陳墨香,字跡卻如她記憶里般清雋:“若你見到此信,我已化作江南某片雪。那年在京城,我將我們的故事譜成曲,藏在《霓裳羽衣》的變奏里,可終究沒能唱給你聽。“信紙夾層里夾著半枚玉笛的碎片,邊緣還纏著褪色的紅絲線。
她獨自踏上前往京城的路。風雪中,宮廷樂坊的舊人聽聞她的故事,從箱底翻出一卷塵封的樂譜。當樂師們吹奏起那支《憶江南》,白芷突然在某個轉折處淚如雨下——旋律里藏著他們曾在河畔哼唱的小調,藏著杏花微雨時的私語,更藏著蘇逸未說出口的萬千深情。
回到小鎮的黃昏,白芷在繡坊舊址種下滿院鳶尾。紫色花朵盛開時,她常坐在花影里,將銀線繡進暮色。鄰人說,恍惚間能看見兩個身影在花叢中重疊,白衣少年吹笛,素衣女子執繡,可待要細看,只剩風搖花枝,零落滿地殘瓣。
臨終前,白芷將畢生繡品鎖進檀木箱,獨留一幅素絹置于枕邊。絹上以金線繡著半闕詞:“長亭外,月光寒,一曲離歌終不還。“當最后一縷晨光爬上窗欞,她手中的繡針悄然滑落,窗外的鳶尾花簌簌而落,仿佛要接住她未盡的思念,墜入永夜。多年后,檀木箱在老宅的坍塌中焚毀,唯有那幅素絹,化作漫天飛絮,飄向江南的每一片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