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皮膚沒有一絲血色，死人模樣的慘白。

她那對眼簾則低垂著，形狀優美的眼眶中，是一雙黯淡無光的藍色散大瞳孔。

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精致尸體。

“不會是傀儡一類的東西吧？”

攝魂怪就在身后，維蘭身披隱形衣，打算從她臂彎下鉆過去。

“我救你，跟我來。”

這個陌生的媚娃突然說話了。

她的聲音機械，呆板，木訥，好似一臺上了發條的機器人在嗡嗡作響。

可是她說出的話語，卻讓維蘭的呼吸為之停滯。

維蘭想起來了。

之前小巴蒂說過，當他在地下被那個媚娃控制住時，有一個“第三人”，救下了他。

眼前的這個少女，應該就是那個救下小巴蒂的“第三人”。

媚娃少女的身影挪動了。

她向著地下空間的右前方，盡力跑去。

維蘭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后面，還在掙扎著要不要相信眼前的少女。

少女和他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維蘭小步跟在她的后面，盯著她逐漸縮小的背影，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眼熟。

“我見過這個少女的身影，奇怪，究竟是在哪里見過的？”

維蘭瞇起眼，仔細望著遠處少女飄動的銀色長發，起伏的潔白裙袂。

少女昏暗中優美的身形，和記憶中某個模糊的輪廓相重疊。

維蘭的記憶清晰了。

魁地奇世界杯決賽的第二天清晨，他在營地里遠遠見過一眼這位少女。

然后他還新收獲了【風度翩翩】和【銀光庇護】兩個技能。

她難道就是那位媚娃女神——艾琉黛拉·瑟曦琳？

維蘭很快想明白一些事情，于是加快了腳下的速度，緊緊地跟在少女身后。

這片地下空間簡直大得嚇人。

這里的地面皆是由平整的黑色石板鋪就。

每隔幾英尺，鋪成地面的石板中，就會出現一塊發光石頭，用以提供微弱的光線。

在夜視藥水的加持下，維蘭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巨大的立方體空間。

只是這片大空間空蕩蕩的，好像一間剛完工不久的巨大毛坯房。

也不知跑了多久，維蘭聽到身后奧列娜的叫聲愈發接近，攝魂怪帶來的陰冷也開始舔舐起他的后頸皮膚。

前方的少女忽的頓下腳步。

她把手伸進某塊地板石頭的縫隙里，摳住一個凹槽橫拉。

一個方形的狹小通道赫然出現在眼前。

她直接跳了下去。

下面不深，少女沖他勾手，示意他也下來。

攝魂怪帶來的寒冷一點點扎進維蘭骨髓。

他的隱形衣面對攝魂怪毫無意義——這些瞎子憑借嗅覺和情緒，辨別人類的位置。

他又沒有魔杖，釋放不出來守護神咒。

維蘭心一橫，跳進了這個地板下的方形狹小空間。

少女立刻合上頭頂的石板。

“這上面有混淆咒。”

她指指頭頂，告訴維蘭：

“可以混淆上面人，或者攝魂怪的方向感，讓他們無法辨別我們的具體方位。”

維蘭安全了，暫時的。

與外面石板整齊鋪好的巨大空間不同，這片空間的四周都是濕漉漉的泥土，很顯然是在十分草率的情況下，偷挖出來的。

而且這里真的很狹小，小到維蘭和那名少女快要鼻尖貼鼻尖。

他聽到奧列娜正在他的頭頂徘徊。

奧列娜似乎能肯定他就在這附近。只是混淆咒的作用下，她和攝魂怪都無法確定維蘭的精準位置。

“你何必拒絕我呢？”

見實在找不到維蘭，奧列娜重新轉變為拉攏策略。

“就算你不認可我新世界的理念，你難道不想要變強，難道不想要戰勝死亡嗎？”

“你看看我，通過獻祭那些純血，我得到了愈發強大的魔法——無杖施法，瀕死復活！”

“你釋放落雷的那次，還有那三個人同時向我施咒的那次，我都已經進入了瀕死狀態——可是我都活過來了，并且憑借女神‘賜福’的療愈，快速痊愈，并完好無缺地站在這里！”

那些純血貴族的獻祭，居然真的給奧列娜帶來了增益。

維蘭難以置信地昂頭，看向頭頂漆黑的石頭板塊。

他能夠想象到，正站在這塊石板上的奧列娜，引以為傲的模樣。

不過維蘭現在不能出聲。

他靜待著奧列娜離開。

黑暗而擁擠的空間中，那位少女再次抬起手。

維蘭害怕她對自己不利，急忙抓持住她纖細的手腕。

只是少女的手并未向他伸來。

在維蘭的控制下，少女緩緩把手指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然后，揪出一縷縷銀白色的霧氣。

維蘭知道這是什么。

這是“記憶”。

他脫下隱形衣，從書包里翻出一個空瓶子。

這是喝光夜視藥水后剩下的瓶子，被維蘭隨手塞進書包。

現在，維蘭用它小心翼翼地承接來自少女的記憶。

塞好瓶塞，維蘭把裝滿了記憶的瓶子放回書包。

頭頂上，奧列娜的聲音漸漸遠去。

維蘭懸著心終于稍稍放下了。

他開始和面前的少女交談起來：

“你叫什么名字？”

“艾琉黛拉·瑟曦琳。”

“為什么要給我這個記憶？”

“為了讓你救我。”

“記憶里有什么？”

“我想讓你知道的東西。”

“為什么我要救你？”

“奧列娜囚禁了我。”

“……”

雖然艾琉黛拉擠牙膏式的回答信息量很少，但是能聽出來，她和奧列娜關系不好。

這和維蘭片刻前的推理差不多。

奧列娜說過，瑟曦琳女神是“自愿”加入她的。

但是她說的大概率是假的。

如果對方真的是手持兩個權柄的媚娃女神。那這種身份，這種位格的存在，怎么可能隨便被奧列娜兩句嘴炮給忽悠走。

真實情況應該是——奧列娜通過強硬手段，綁架走了艾琉黛拉。

就像他當初想要綁架維蘭一樣。

其實魁地奇世界杯決賽后的那天，他新收獲兩個技能后，就感到很奇怪。

明明他應該是那個媚娃的敵人，為什么對方會給予自己微弱的權柄力量？

當時百思不得其解的維蘭，將其歸因于對方想要利用自己。

現在想來，這個猜測十分站不住腳。

更加可靠的推理應該是——艾琉黛拉和奧列娜，根本不是一條心的隊友！

艾琉黛拉出于某種原因，被迫待在奧列娜身邊。

但是她完全不贊同，奧列娜為了所謂的“新世界”，隨意使用索命咒殺人的做法。

于是在那次魁地奇世界杯比賽后，她將自己的微量權柄分享給維蘭。

于是在奧列娜將要殺死背叛的小巴蒂時，她突然闖出來，救下小巴蒂。

她所做的這些事情，都是在盡己所能地破壞奧列娜的計劃。

為了驗證自己的推理，維蘭小心翼翼問她道：

“既然奧列娜囚禁你，利用你，那你為什么不主動逃跑？你明明看上去很強大，可以無杖施法取出大腦中的記憶……”

“我清醒的時間很少，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昏昏沉沉的。”

艾琉黛拉的聲音單調而缺乏起伏：

“我的靈魂十分虛弱，雖有著權柄的力量，卻缺乏足夠強大的靈魂去撬動它們。”

“我本有著抵御咒語控制的‘療愈’權柄，現在卻無法正常使用它們。有一個鬼魂因此用奪魂咒控制了我，利用我的力量幫助奧列娜。”

“因為奧列娜本身也不強大，所以被那個鬼魂一定程度上扭曲了認知。很多時候，奧列娜并不認為對我做了很過分的事情。”

“而且，每當我與奧列娜之間的距離過遠，就會自動觸發身上的鉆心剜骨咒。”

似乎是想到鉆心剜骨的滋味，她茫然的慘白面孔上，終于出現了第一種情緒——痛苦。

每當距離過遠，就會自動鉆心剜骨？

維蘭黑眸微瞇，有些憐憫地看著對面的少女。

他就知道的，奧列娜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只是這位艾琉黛拉的來歷也是迷霧重重。

按照芙蓉的說法，這位媚娃女神早就應該死在1000多年前了。

而且，此刻的她看上去，比起活人，更像是一具會動的尸體。

“我可以救下你，但我現在力量不夠。”

維蘭心念轉動：

“那你可以給我更多力量嗎？”

他的要求不高，魅惑能力他不要，把奧列娜那種恐怖的療愈能力給他一份吧。

此刻的他被困在這片地下小空間中。

沒有更多力量，別說救出艾琉黛拉，只怕能撐到鄧布利多來救他，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我不知道如何破解你身上的鉆心剜骨咒。”

“你不需要現在立刻救下我。只要控制奧列娜的那個鬼魂消散了，我自然就能得救。”

艾琉黛拉握住維蘭的手，聲音飽含希冀：

“你出去后，可以慢慢耗費時間，和奧列娜作斗爭……我不差這點時間的。”

“現在，只要你答應會救我，讓我能有個值得盼望的未來——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黑暗中，艾琉黛拉似乎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