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構建筑的協作空間位于大樓頂層，一整面落地窗將城市天際線盡收眼底。蘇槿時拖著行李箱站在門口，心跳如擂鼓。接下來的一個月，這里既是她的工作場所，也是臨時住所——特別小組成員都將住在大樓配套的宿舍里，實行近乎封閉式管理。

“來得真早。“馬克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他手里端著兩杯咖啡，“給，拿鐵不加糖。周總說你喜歡這個。“

蘇槿時接過咖啡，指尖微微發顫。連這種細節都告訴同事了？“謝謝。周敘...周總已經到了？“

“凌晨四點就來了。“馬克壓低聲音，“他緊張得像第一次見客戶的新人，把整個空間重新布置了三遍。“

蘇槿時抿了一口咖啡，熱氣氤氳中掩飾自己泛紅的臉頰。推門而入，協作空間比她想象的更寬敞——中央是環形工作區，周圍散布著沙發組和站立辦公桌，角落里甚至有一個簡易廚房。最引人注目的是墻上巨大的項目進度表，密密麻麻貼滿了便簽和圖紙。

“早。“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周敘站在資料架前，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眼下有明顯的青色，顯然一夜未眠，但依然整潔挺拔如常。兩人目光在空中相觸，又迅速分開。

“早。“蘇槿時輕聲回應，將行李箱靠墻放好，“我從墨點帶了最新的用戶調研數據。“

“太好了。“周敘走近幾步，卻又停在安全距離外，“咖啡...還合口味嗎？“

“嗯，謝謝。“蘇槿時盯著自己的鞋尖，突然不知該把手放在哪里。這種客套的對話比爭吵更令人窒息，仿佛暮城和公園長椅的坦誠從未發生過。

幸好其他成員陸續到達，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林妍帶著墨點的三位設計師，敘構也來了兩名資深建筑師。十個人圍坐在中央工作區，開始了項目啟動會議。

“時間緊迫，廢話少說。“林妍打開議程，“我們需要分成三個小組：建筑改造、視覺導視和公共藝術。周敘負責總體協調，我負責與市政府對接。“

分組時，蘇槿時自然被分到視覺導視組，與馬克和墨點的一位UI設計師一起。周敘作為總負責人，需要參與所有小組的討論，這意味著他們將有大量共處時間，卻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會議結束后，大家立刻投入工作。蘇槿時專注于優化互動導視系統的用戶流程，努力忽略不遠處周敘的存在。然而，他的聲音總是不經意飄進耳朵——低沉、冷靜、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偶爾她抬頭，會發現他正看著自己，目光相遇的瞬間，兩人都像被燙到一般迅速移開視線。

午餐是外賣解決，晚餐亦然。到了晚上十點，大多數人已經回宿舍休息，只剩下蘇槿時和周敘還在工作區。她正調試一個原型界面，突然聞到一陣咖啡香。

“別熬太晚。“周敘放下一杯熱咖啡，聲音輕柔，“明天還要去現場考察。“

蘇槿時抬頭，發現他站在一步之外，白天的克制似乎被疲憊沖淡了些，眼中流露出真實的關切。燈光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嘴角因緊張而微微繃緊。

“謝謝，你也該休息了。“她接過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股微小的電流順著手臂竄上脊背。

周敘似乎也感覺到了，手指微微一動，卻沒有立即收回：“關于之前的事...我希望工作不會讓你感到不舒服。“

“我很專業。“蘇槿時強調，更像在提醒自己，“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周敘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好。晚安，蘇槿時。“

“晚安。“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蘇槿時長舒一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他說“晚安“的語氣，和在暮城時一模一樣。

接下來的三天，這種若即若離的互動成為常態。白天，他們在團隊面前保持純粹的 professionalism；夜深人靜時，偶爾會有短暫的私人交談，但都小心翼翼不越界。蘇槿時發現自己在期待這些零星的獨處時刻，又為這種期待而自責。

第四天，他們兩前往社區實地考察。六月的陽光毒辣，蘇槿時戴著安全帽，汗珠順著后背滑下。她正在記錄一面老墻的尺寸，突然一片陰影籠罩下來。

“當心中暑。“周敘遞來一瓶冰水，自己的襯衫后背已經濕透一片，“這邊陰涼處可以休息。“

“謝謝，我沒事。“蘇槿時接過水，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哆嗦，“西區的墻面情況比預期差，導視系統的安裝可能需要調整方案。“

“我正想和你討論這個。“周敘翻開筆記本，兩人頭湊頭研究起圖紙。他身上的氣息混合著陽光和淡淡的汗水，出奇地不令人反感，反而有種真實的親近感。

“如果在這里加裝支撐框架呢？“他指著一個節點，手臂不經意擦過她的肩膀。

蘇槿時心跳漏了一拍，強迫自己專注于圖紙：“會增加成本，但可行。不過需要考慮老年人的視覺習慣...“

他們的討論被一陣嘈雜打斷。社區中心方向傳來喊叫聲，隨后是重物落地的轟響。

“怎么回事？“周敘皺眉望去。

一個工人慌張跑來：“不好了！舊門廳的檐口塌了，有人被埋下面了！“

蘇槿時的心一沉，抓起急救包就跑。周敘比她更快，長腿幾個大步就沖在前面。現場一片混亂，灰塵彌漫中能看到坍塌的木結構和瓦礫堆，幾名工人正徒手扒開碎片。

“下面有幾個人？“周敘厲聲問道。

“不清楚，至少一個...好像是小李...“

蘇槿時看到一只手臂從瓦礫中伸出，立刻跪下來幫忙清理。她的手指很快被木刺劃傷，但疼痛被腎上腺素屏蔽。周敘在她身旁奮力搬開一根橫梁，肌肉繃緊到極限。

“小心！“他突然大吼，一把拽過蘇槿時。

轟隆一聲，余下的檐口整個砸在她剛才跪著的位置。周敘將她護在身下，碎石和木塊砸在他的背部和腿上。蘇槿時被他緊緊摟在胸前，能聽到他急促的心跳和壓抑的悶哼。

“周敘！你受傷了？“她掙扎著想查看他的情況。

“沒事。“他松開她，臉色卻蒼白得嚇人，“你沒事吧？“

“我很好，但你——“蘇槿時倒吸一口氣。周敘的白襯衫后背滲出斑駁血跡，一片尖銳的木片刺在右肩位置，石塊倒塌在左腿。

救護車很快趕到，確認被埋的工人只受了輕傷。醫護人員堅持要檢查周敘的傷勢，他卻擺手拒絕：“先處理真正受傷的人。“

“別固執！“蘇槿時忍不住提高聲音，“你流血了，需要處理！“

周敘愣了一下，似乎被她罕見的強硬震住，最終乖乖坐下讓醫護人員檢查。木片被小心取出，傷口消毒包扎。整個過程他眉頭都沒皺一下，目光卻始終追隨著在旁協助的蘇槿時。

“傷口不深，但需要打破傷風針。“醫護人員說，“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有沒有內傷。“

“我送他去。“蘇槿時脫口而出。

回程的路上，兩人沉默不語。周敘坐的筆直，刻意與蘇槿時保持距離，但每次車輛顛簸，他都會下意識伸手虛護在她身前，仿佛生怕她撞到。

“為什么要那么做？“蘇槿時終于打破沉默，“你明知道很危險。“

周敘望著窗外：“本能反應。“

“如果傷得更重怎么辦？“

“值得。“

這兩個字像一塊燒紅的炭，燙得蘇槿時眼眶發熱。她轉過頭去，不讓周敘看到自己的表情。車窗外，城市風景飛馳而過，模糊成一片色塊。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像一場模糊的噩夢。蘇槿時坐在手術室外的塑料椅上，看著醫護人員進進出出。工人們陸續離開去處理事故后續，只剩下她和一位年長的工頭。

“小姑娘，你別太擔心。“工頭遞給她一杯熱水，“周工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他...經常這樣不顧自己嗎？“蘇槿時捧著杯子，試圖轉移注意力。

“可不是嘛！“工頭搖搖頭，“不像其他建筑師，畫完圖就完事了。周工幾乎每天都來現場，說'圖紙是死的，工地是活的'。“

這句話聽起來如此“周敘“，蘇槿時差點笑出來，卻又突然紅了眼眶。

終于，診療室的門開了。一位戴著口罩的醫生走出來：“家屬？“

蘇槿時和工頭同時站起來。“我是他同事。“工頭說，“他家人都在趕來的路上，正在趕過來。“

“病人左腿輕微受傷，幸好沒傷到骨頭，兩根肋骨輕微骨裂，但沒有傷及內臟；輕微腦震蕩需要觀察。“醫生疲憊地摘下口罩，“還算幸運，休息幾個月就能恢復。“

蘇槿時長舒一口氣，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工頭扶住她：“你看，我說什么來著！“

“他現在可以見人嗎？“蘇槿時問。

“麻醉還沒完全退，不過你可以進去看看。只能待五分鐘。“

病房里，周敘躺在病床上，左腿裹著紗布高高吊起，臉色蒼白得像紙。蘇槿時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

“你這個傻瓜...“她輕聲說，拇指輕輕摩挲他的手背。

周敘的眼皮顫動了幾下，慢慢睜開。他的目光渙散了片刻，才聚焦在蘇槿時臉上。

“蘇...槿時？“他的聲音嘶啞，“你...有沒有事...“

“我好好的。”蘇槿時忍住眼淚，“你差點嚇死我。“

周敘試圖坐起來，卻因疼痛皺起眉頭：“工人們...都安全嗎？“

“都安全，多虧了你。“蘇槿時扶他躺好，“別亂動，醫生說你需要靜養。“

看著她為自己著急的模樣周敘的眼睛亮了起來，想說什么卻被一陣咳嗽打斷。蘇槿時趕緊倒了杯水，扶著他的頭讓他小口啜飲。

“我應該...好好護著你安全的。“周敘虛弱地笑了笑，“結果搞成這樣...“

“等你好了再保護我。“蘇槿時替他掖了掖被角，“現在閉上眼睛休息。我會在這里陪你。“

周敘微微搖頭：“你明天...還要上班...“

“我可以請假。“蘇槿時堅定地說，“今晚我哪兒也不去。“

周敘還想說什么，但藥效上來，他的眼皮越來越沉。在完全睡著前，他輕輕捏了捏蘇槿時的手指：“別走...“

“我不會的。“蘇槿時承諾道，看著他沉入夢鄉。

夜深了，病房里只剩下儀器運轉的聲音。蘇槿時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望著窗外城市的燈火。短短幾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逃離城市的挫敗，暮城的邂逅，意外的面試機會，現在又是周敘的意外。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或迷茫。就像周敘說的，好的設計應該看見人的需求；而好的生活，或許就是看見自己真正的需求。

她輕輕握住周敘的手，決定明天一早就聯系錢露薇，問問周敘喜歡吃什么，她要學著做病號餐。她因為他的“預謀”而憤怒的裂痕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被填補。

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病房，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蘇槿時在椅子上醒來，脖子因為別扭的睡姿而酸痛。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第一時間看向病床——周敘已經醒了，正望著窗外出神。

“早上好。“她輕聲說，聲音因為剛睡醒而有些沙啞，“感覺怎么樣？“

周敘轉過頭，臉色比昨晚好了些，但眼下的青黑顯示他并沒有休息好：“比看起來要好。“他嘗試微笑，卻因為牽動肋骨的傷而皺了皺眉，“你一直在這里？“

“我答應過不會走。“蘇槿時站起來活動僵硬的肩膀，走到床邊按下呼叫鈴，“護士應該很快來查房。要不要喝點水？“

周敘點點頭，目光追隨著她的動作。蘇槿時倒了杯溫水，小心翼翼地托著他的后頸幫他喝下。這么近的距離，她能聞到他身上消毒水混合著淡淡雪松香的氣息，能看到他睫毛在臉上投下的細小陰影。

“謝謝。”他試圖坐直，卻因背傷而皺眉。

“別動。“蘇槿時下意識伸手扶他，掌心貼上他的肩膀。隔著薄薄的病號服，她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和肌肉的緊繃。兩人同時僵住，一股電流從接觸點蔓延開來。

“謝謝。“周敘輕聲說，卻沒有掙開她的手。

蘇槿時應該收回手的。但此刻，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因疼痛而緊蹙的眉頭，她只想靠近一些，再近一些。“不用謝。“她聽見自己說，“這也是...本能反應。“

空氣突然變得稀薄。周敘的瞳孔微微擴大，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仿佛在解讀某種密碼。蘇槿時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話，掌心下的肩膀似乎也繃得更緊了。

“蘇槿時...“周敘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嗯？“

“我...“

“3床病人，該復診換藥了！“護士的聲音從簾外傳來。

病房門被推開，一位中年醫生帶著兩名護士走了進來。

“周先生，感覺如何？“醫生翻開病歷本，“我是劉主任，負責你的治療。“

接下來的半小時里，醫生詳細檢查了周敘的狀況，解釋了治療方案——左腿需要定時來醫院換藥至少兩周，肋骨骨裂需要靜養，腦震蕩癥狀需要觀察48小時。蘇槿時站在一旁，認真記下每一個注意事項。

“最重要的是保持絕對靜養。“劉主任嚴肅地說，“至少兩周內不能勞心費神，更不能工作。家屬要監督好。“

“我不是——“蘇槿時剛要解釋，卻被周敘打斷。

“她會監督我的。“周敘看著她，眼中帶著懇求。蘇槿時在他的目光中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換藥過程中，蘇槿時借口去洗手間，在走廊長椅上坐了十分鐘，試圖平復呼吸。鏡子里的她雙頰緋紅，眼睛亮得異常。這種反應太危險了——她正在失去對自己情感的控制。

回到觀察區時，周敘已經換好藥，正嘗試自己扣病號服的扣子，卻因背傷而動作笨拙。

“我來吧。“蘇槿時接過這個任務，強迫自己專注于紐扣而非他裸露的胸膛。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身上依然散發著那種令人安心的木質香氣。不小心觸碰到他的皮膚時，魔咒瞬間打破。蘇槿時猛地收回手，后退一步，臉頰燒得發燙。周敘也迅速恢復了平時的克制，只是耳根泛紅出賣了他。

“蘇槿時。“周敘突然喚她的全名，聲音很輕，“在暮城的那兩天，是我這幾年最快樂的時光。“

她的手指停在第三顆紐扣上，不敢抬頭：“因為那是設計好的相遇？“

“因為那是你。“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最終只是輕輕碰了碰她的發梢，“真實的你，沒有被頭銜和成就修飾的你。“

蘇槿時扣好最后一顆紐扣，后退一步，終于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那現在呢？現在的我是真實的嗎？“

“更加真實。“周敘的目光溫柔而堅定，“我看到你在項目中的堅持，對細節的執著，還有剛才在廢墟里奮不顧身救人的樣子...每一面都讓我...“

蘇槿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

“槿時！天啊，周敘那個笨蛋怎么了？“錢露薇的聲音充滿擔憂，“他從來不生病的！“

蘇槿時簡單解釋了事故經過，錢露薇在電話那頭大呼小叫：“我就知道！他從小就這樣，看到別人有危險就沖上去！十歲那年為了救一只卡在柵欄里的小狗，自己摔斷了胳膊！“

蘇槿時看向病床上的周敘，他正假裝對窗外的一棵樹產生濃厚興趣，耳尖卻微微發紅。

“聽著，“錢露薇壓低聲音，“他父母...先別通知，他媽媽有心臟病，會嚇壞的。“

“好的，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嗎？“

“他討厭醫院的食物，喜歡吃清淡的粥和湯；晚上睡覺一定要留一盞小燈，因為小時候——“

“錢露薇。“周敘提高聲音，“我聽得見。“

電話那頭傳來咯咯的笑聲：“總之交給你了，槿時。我明天送些他喜歡的書和換洗衣物過來。“

掛斷電話，蘇槿時挑眉看向周敘：“看來你的小表妹很了解你啊。“

“太了解了，有時候是種煩惱。“周敘嘆了口氣，“你不用真的留下來，我可以請護工——“

“我答應了醫生會監督你。“蘇槿時拿出自己的手機，“而且我剛剛請假了，這幾天正好沒事做。“

她打開外賣軟件：“現在，作為你的'臨時家屬'，我要行使第一個權力——幫你點早餐。劉醫生說你需要高蛋白飲食，所以...雞蛋粥和清蒸魚怎么樣？“

周敘的眼中閃過一絲柔軟：“聽你的。“

剛吃完飯，電梯“叮“的一聲打開，錢露薇風風火火地沖了出來，手里拎著兩個大袋子。

“槿時！“她一把抱住蘇槿時，“那個笨蛋怎么樣了？“

“比預期要好。“蘇槿時笑著回抱她，“醫生說他恢復得很快。“

錢露薇上下打量她：“你看起來累壞了。昨晚沒睡好吧？“

“在椅子上湊合了一夜。“

“我就知道！“錢露薇從袋子里掏出一個頸枕，“給你帶的。還有周敘的換洗衣物、洗漱用品和他最喜歡的幾本書。“她壓低聲音，“他表面上很冷靜，其實疼得厲害時會變得特別固執，你要有心理準備。“

病房里，周敘已經換上了干凈的病號服，看到錢露薇時眼睛一亮：“你怎么來了？民宿那邊...“

“交給小張了。“錢露薇把袋子放在床上，“給你帶了必需品。還有，“她神秘地眨眨眼，“一個驚喜。

她從另一個袋子里拿出一個保溫桶：“海鮮粥，按照槿時說的，少油少鹽。“

粥的香氣立刻充滿了病房。周敘的眼睛亮了起來：“你做的？“

“當然不是！“錢露薇大笑，“我從'海之味'打包的。槿時說你不愛吃醫院的食物。“

蘇槿時接過保溫桶，盛了一小碗遞給周敘：“慢點吃，小心燙。“

周敘嘗了一口，滿足地嘆了口氣：“比醫院的強多了。“

看著他們兄妹互動，蘇槿時突然感到一陣溫暖。錢露薇像是察覺到她的情緒，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槿時，能幫我個忙嗎？樓下有家咖啡店，我們去買杯咖啡？讓這位病人先休息一下。“

走廊上，錢露薇的表情變得嚴肅：“槿時，謝謝你照顧他。周敘從小就習慣照顧別人，很少接受別人的幫助。“

“他很幸運有你這樣的表妹。“

“不，是他一直照顧我。“錢露薇的眼神柔和下來，“我父母離婚后，是周敘和他媽媽收留了我。那時候他才十五歲，卻像個大人一樣保護我。“

蘇槿時想起周敘說的“創造能讓人感到安全的空間“，突然明白了這句話背后的故事。

“他會好起來的。“她輕聲說，“醫生說他恢復得很快。“

錢露薇突然停下腳步，直視蘇槿時的眼睛：“你已經不怪他了，對嗎？“

蘇槿時的臉瞬間發熱：“我...“

“時間不是問題。“錢露薇微笑，“我看得出來，他看你的眼神...從沒那樣看過任何人。“

買完咖啡回去時，周敘已經吃完了粥，正靠在床頭看書。看到她們進來，他合上書：“錢露薇，你該回去了，天黑前趕回暮城比較安全。“

“知道了，老媽子。“錢露薇翻了個白眼，轉向蘇槿時，“他就交給你了。有什么事隨時聯系我。“

臨走前，錢露薇給了蘇槿時一個大大的擁抱，在她耳邊小聲說：“給他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夜幕降臨，醫院漸漸安靜下來。蘇槿時幫周敘洗漱完畢，調整好病床的角度，然后坐在沙發上繼續整理項目資料。

蘇槿時剛處理好工作，醫生走了進來，宣布周敘可以出院，但建議休息兩天。回協作空間的出租車上，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的沉默不同——充滿了未說完的話語和悸動的期待。

深夜的協作空間空無一人。蘇槿時堅持送周敘到宿舍門口，盡管他的傷并不影響走路。

“明天別來工作了，好好休息。“她站在走廊上，與他保持安全距離。

周敘搖搖頭：“項目時間緊，我沒問題。“

“至少上午別來。“蘇槿時堅持道，“我會處理好一切。“

周敘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你知道嗎？你指揮人的樣子特別...“

“特別什么？“

“特別讓人想服從。“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調侃，眼神卻溫柔得令人心碎。

蘇槿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慌亂地道別：“晚安，周敘。記得吃藥。“

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直到門關上。靠在門背后，蘇槿時緩緩滑坐在地，手指輕觸自己仍在發燙的臉頰。

今晚發生的一切——危險的救援，周敘的保護，醫院里那些未說完的話——像電影般在腦海中回放。最可怕的是，她發現自己不再抗拒這種悸動，甚至開始期待明天的相見。

林妍的警告言猶在耳：“壓力和親密會混淆判斷。“但此刻，蘇槿時已分不清什么是混淆，什么是真實。她只知道，當周敘不顧一切保護她時，當他在醫院用那種眼神看著她時，有什么東西在她心底悄然融化，再也無法復原。

手機震動起來，是一條短信：【謝謝你今天的照顧。傷口不疼了，但有個問題一直在疼——我們還能回到暮城那樣嗎？哪怕只是做朋友？】

蘇槿時盯著屏幕，心跳如雷。她該回復什么？是繼續筑起高墻，還是給彼此一個機會？

手指在鍵盤上方懸停許久，最終她只回復了簡單的幾個字：【早點休息，明天見。】

不夠明確，但已經是一種突破。放下手機，蘇槿時走到窗前，望著夜空中的星星。它們看起來那么遙遠，卻又那么明亮，就像她和周敘之間看似不可逾越卻又真實存在的情感。

明天，她將再次面對他。不再是隔著團隊的安全距離，而是在經歷了生死瞬間和醫院獨處后的重逢。這一次，她不確定自己還能否繼續保持專業的面具。

因為有些感情，一旦破土而出，就再也無法假裝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