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的掌心剛觸到石板，銅錢便像被投入沸水的鐵塊般劇烈震顫。

青銅表面的雷紋本已淡成薄紗，此刻卻突然翻涌成紫電，順著銅錢邊緣的“玄“字金紋瘋狂游走，在他掌心燙出一個月牙形的紅印。

“和你爹當年用混沌印開啟地脈時一模一樣！“老吳頭的聲音陡然拔高，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攥住陳牧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皮肉里。

這老頭平時總佝僂著背抽旱煙，此刻卻直起腰桿，渾濁的眼睛里燒著兩團火——陳牧突然想起三年前冬夜，老吳頭蹲在灶前翻他爹的破木箱時，也是這種近乎虔誠的眼神。

“哥...“陳葵的輕喚混著血沫。

陳牧低頭，正看見妹妹蒼白的唇瓣溢出一縷金血。

那血珠墜在顫抖的指尖，像一滴熔金，還未落地便被漩渦卷了進去。

銅錢下的紫電驟然暴漲三寸，木龍金鏈“錚“地一聲繃直，竟穿透了半寸厚的青石板！

“咔嚓——“

裂紋從石板中心炸開，陳牧踉蹌后退半步，視線被騰起的石屑擋住。

等他再睜眼，只見半幅黑黢黢的石碑從地底下拱出來，表面爬滿蛛網般的裂紋，卻在裂紋間泛著幽藍的光。

最醒目的是碑頂三個古篆：“武印天尊“。

“混沌印為天地初痕，玄體可納萬印...“陳牧念出碑身小字時，后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他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銅錢，想起爹總在深夜摩挲著胸口的混沌紋低語“玄體“，原來這些碎片早在十年前就開始拼湊，直到此刻才在他掌心連成完整的圖。

“好個玄體雙印共鳴！“

陰惻惻的笑聲像冰錐扎進耳膜。

陳牧猛地轉頭，正看見周雄的殘魂從黑霧里浮出來——那哪是殘魂？

分明是團裹著腐肉的黑煙，左眼處還掛著半片潰爛的眼皮，右手里攥著塊焦黑的鐵熊印殘片，正對著銅錢的方向。

“你爹當年偷藏混沌印，今天我就替九域正道清理門戶！“黑煙驟然膨脹，鐵熊印殘片上的血紋突然活了，化作無數細針往銅錢里鉆。

陳牧聞到刺鼻的腐臭，那是比鎮西亂葬崗更陰毒的氣息，混著鐵銹味直往喉嚨里鉆。

“小牧！

護住銅錢！“老吳頭撲過來要擋，卻被陳牧一把拽到身后。

他能感覺到丹田的混沌印在瘋狂旋轉，像要掙脫身體沖出去。

陳葵的手突然攥住他的衣角，涼得像塊冰：“哥...疼...“

“別怕。“陳牧咬著牙，木龍金鏈自動從腕間竄出，在身前織成密網。

可那鐵熊印殘片的針芒太利，金鏈剛碰到就發出刺啦刺啦的灼燒聲。

他這才發現周雄的殘魂里還裹著別的東西——暗紫色的光粒，和之前噴在銅錢上的一模一樣，此刻正順著針芒往石碑里鉆。

“武印天尊？“周雄的殘魂突然發出刺耳的尖笑，“等我把這破碑和混沌印一起捏碎，看你玄體能撐到幾時！“

陳牧的額頭滲出冷汗。

他能感覺到銅錢在掌心發燙，不是之前的溫暖，而是灼痛，像要把他的血肉和銅錢熔成一塊。

更詭異的是，銅錢內側的“玄“字正在發燙，隔著掌心傳來的震動頻率，竟和石碑上的“武印天尊“產生了某種...共鳴？

“哥！“陳葵突然劇烈咳嗽，金血濺在石碑上，裂紋處的幽藍光芒陡然暴漲。

周雄的殘魂發出凄厲的尖叫，鐵熊印殘片“啪“地碎成齏粉。

陳牧趁機攥緊銅錢，混沌印的旋轉突然定住，一道金光從他眉心射出，正撞在周雄的殘魂上。

黑煙瞬間被撕成碎片。

陳牧腿一軟跪在地上，陳葵立刻撲過來給他擦汗。

老吳頭顫抖著摸向石碑，手指剛碰到“武印天尊“四個字，便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這...這是當年你爹說的...“

“老吳頭？“陳牧抬頭，發現老頭的臉白得像張紙。

“沒...沒事。“老吳頭慌忙搖頭，可他盯著銅錢的眼神里，分明多了絲慌亂，“快收了銅錢，武館的人要到了！“

陳牧這才想起鎮北方向的腳步聲。

他低頭去撿銅錢，卻在翻轉的剎那，瞥見銅錢內側的“玄“字邊緣，泛起了和石碑上“武印天尊“一樣的幽藍光。

陳牧的指尖在銅錢翻轉的瞬間猛地一滯。

那抹幽藍從“玄“字邊緣滲出時，他掌心的混沌紋突然泛起灼燒般的熱意——不是痛，是某種被喚醒的、血脈里蟄伏多年的震顫。

銅錢表面的雷紋與木龍紋同時亮起，在他掌心跳動的頻率，竟與石碑上“武印天尊“四字的裂痕呼吸同頻。

“這是...解析？“陳牧喉結滾動。

他曾聽老吳頭說過，玄體有自動解析武印本源的能力，可此刻混沌紋里翻涌的信息，遠比普通武印的結構復雜百倍。

金紋順著掌紋爬向腕間，他聽見自己經脈里傳來細碎的“咔嗒“聲，像是某種塵封的鎖扣被逐一打開。

“玄體血脈共鳴術——“

沙啞的默念從齒縫溢出時，陳牧的瞳孔驟縮。

那些涌入腦海的信息里，竟清晰映出父親臨終前的畫面：血手攥著他的手腕按在青石板上，喉間滲血卻仍在笑：“小牧，你娘的銅錢，你娘的血...“原來不是瘋話，是在用最后一口氣，將玄體的秘密刻進他骨血里。

“哥...“

陳葵的輕喚混著若有若無的金芒。

陳牧轉頭的剎那，正對上一雙鎏金的眼瞳——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顏色，像熔金注入琉璃，連睫毛都泛著細碎的光。

更讓他心驚的是，妹妹頸間的寒毒青斑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原本單薄的身子此刻竟透出某種與銅錢同頻的光暈。

銅錢“嗡“地震顫，表面的雷鷹紋與木龍紋突然糾纏著旋轉起來。

陳牧看著那兩道紋路在青銅表面交織成陰陽魚的形狀，想起三年前暴雨夜，母親用銅錢引開追來的武館高手時，銅錢上也閃過類似的光。

那時母親說：“等阿葵金瞳開，你們就往北走...“

“往北！“

這兩個字突然炸響在陳牧腦海里。

不是他的聲音，是母親的——帶著點沙啞的、裹著草藥香的聲音，從銅錢深處、從陳葵的金瞳里、從石碑崩解的裂紋里，同時涌進他耳朵。

他想起母親咽氣前塞銅錢時，手指在他手背上畫過的方向：北，北，北。

“是金鷹塔！“老吳頭突然踉蹌后退兩步，撞在斷墻上。

他盯著陳葵的金瞳，喉結上下滾動，“當年你娘說過，金鷹塔藏著玄體的...藏著...“

陳牧沒等他說完。

他攥緊銅錢的手突然松開，青銅在掌心烙下的紅印還在發燙，可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帶阿葵去母親說的地方，解開所有秘密，治好她的寒毒。

“接住！“

他嘶吼著將銅錢擲向北方天際。

銅錢劃出的弧光比月光更亮。

陳牧看著那抹金光在半空頓住，像被無形的手牽引著轉向，最終“噗“地沒入陳葵眉心。

金瞳女孩的身子輕顫，原本搭在他臂彎的手突然有了溫度——不是病態的灼熱，是活人該有的暖。

她睫毛顫動兩下，開口時聲音不再帶著血沫：“哥，我不疼了。“

“阿葵！“陳牧眼眶發燙。

他想去抱妹妹，可石碑突然傳來“咔嚓“的爆響。

“武印天尊“四個古篆開始崩解。

石屑紛飛間，陳牧看見那些碎裂的筆畫化作幽藍光點，鉆進陳葵眉心的銅錢印記里。

更遠處，噬印窟深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像是某種沉睡的存在被驚醒。

“玄體雙印共鳴者...“

古老的聲音裹著回音，從地底下滲出來。

陳牧的混沌紋劇烈跳動，他聽清了后半句：“可尋混沌印本源...“

“本源...“老吳頭突然抓住陳牧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

這老頭的手冷得像冰，比陳葵之前的寒毒更甚，“當年你爹說，混沌印本源在...在...“

“老吳頭？“陳牧皺眉。

他注意到老頭的目光始終黏在石碑的裂縫上——那道裂縫里，幽藍光芒正隨著陳葵的呼吸明滅，像某種活著的東西在喘息。

“鎮北的腳步聲更近了。“陳葵突然開口。

她金瞳微瞇，“是鐵刀武館的人，至少有五個武師境。“

陳牧的神經瞬間繃緊。

他掃了眼倒在地上的周雄殘魂碎片——那團黑煙早沒了蹤跡，只剩焦黑的鐵熊印殘片還在冒臭氣。

現在不是追問老吳頭的時候，他得先帶阿葵離開，可...

他的目光又落回石碑裂縫。

那里的幽藍光芒突然凝出一道細流，順著石縫爬向地面，在陳牧腳邊匯成龍形光紋。

銅錢在陳葵眉心發燙，他能感覺到那枚青銅在妹妹體內共鳴，像在傳遞某種指令。

“哥。“陳葵突然拉他的手，“銅錢說，要按在這里。“她的指尖點向石碑裂縫。

陳牧低頭，看見光紋在裂縫處凝成個小小的掌印——和他掌心的混沌紋，分毫不差。

鎮北方向傳來刀鞘撞擊的脆響。

陳牧深吸一口氣，握住妹妹的手，又看向老吳頭：“您先走，帶阿葵去村后山洞躲著。“

“你要干什么？“老吳頭急了。

“我有玄體。“陳牧扯出個帶血的笑。

他摸了摸腰間的木龍金鏈——那鏈子此刻正泛著暖光，像在回應他的決心，“再說了...“他看向石碑裂縫，“母親的聲音還沒說完。“

陳葵的金瞳里閃過擔憂，卻還是攥緊他的衣角：“哥，我等你。“

老吳頭咬了咬牙，彎腰背起陳葵往村后跑。

陳牧望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這才轉頭看向石碑。

他抬起手，掌心的混沌紋與裂縫里的光紋重疊的剎那，某種滾燙的、來自遠古的力量，順著指尖涌進他血脈。

石碑裂縫突然裂開寸許。

陳牧看見裂縫深處有星子在流轉，聽見更清晰的古老聲音在召喚：“玄體雙印者，取本源，破迷局...“

而在他背后，鐵刀武館的火把已經照亮村口的老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