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回到屋里，又要舊話重提，但沒說幾句，村東頭老李家那入贅到外村當(dāng)上門女婿的兒子帶著媳婦來拜年。

桂香就讓坐倒茶把放著糖塊瓜子的盤子遞到客人跟前。

送走客人，桂香也要回家，父母囑咐她：“桂香，住在場院的你劉大爺，村南的你楊大娘，平時對你挺好的，過年了，你去看看人家，給人家拜個年。”

初四，早飯后，桂香就去村南頭的春喜家，到了那里，只有楊大娘一個人在家，她拜完年就要回去。

“別走了。”老人留她：“在這吃中午飯吧。”

桂香說：“大娘，不了，我回去還要上場院里的劉大爺家去。”

老人說她：“你就擱這里吧，明天再上那去。”

“大娘，不行啊！”她說：“明天我還要上我姑家去。”

老人說：“那就晚一兩天再去唄。”

桂香說：“往年一般初六就出工干活，就沒時間走親戚拜年了。”

老人說：“我聽春喜說，今年可能晚兩天出工，因?yàn)檫^了初六他要帶著秧歌隊(duì)去社里、去縣里。”

桂香說：“這幾天沒上那里扭去嗎？”

“沒有。”老人說：“說是上別的村里扭去了，因?yàn)樯缋锖涂h里都到初六上班，所以得初六才能去。再說，這幾天人家都忙著拜年，扭秧歌的人也到不齊。”

“大娘，我還是得回去。”桂香還是堅(jiān)持要走。”

老人用誠懇的語氣繼續(xù)留她：“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和春喜碰面才急著走，可今天春喜不在家，他上親戚家拜年去了。”

桂香又找理由：“大娘，小四帶著玉妹上親戚家拜年去了，他父親說他家來親戚，讓我去幫忙接待伺侯一下。”

老人問：“來的有女親戚嗎？”

桂香說：“有啊！”

“那你不用去就行。”老人說：“有女的就有做飯炒菜的。”

“可是，我跟我婆婆說好了，給你拜完年就趕緊回去。”桂香又說。

老人說：“你又不是小孩子，沒按時回去，你婆婆就應(yīng)該知道我把你留這里了。”

“大娘，我要是不按時回去，我婆婆……”

老人打斷她：“怎么，你上這來你婆婆不放心？”

桂香一聽忙說：“不，我不是這意思，要像你說的這樣，我還來給你拜年干啥？”

“要不你就是怕我提你和春喜的事。”老人說：“說實(shí)在的，我心里確實(shí)有這個意思，上次我還為這事差點(diǎn)找你去，都跟你媽商量好了，可春喜他爺爺病了，把我叫去了，那天我才沒去找你。后來，我想去了，可我覺得你不會同意，也就沒去。現(xiàn)在你來了，要是肯留下來，我保證不提這事，行了吧。”

桂香還是想走。

老人說：“如果你實(shí)在要走，我也不強(qiáng)留了，我知道春喜做了許多對不起你和你家的事，我是春喜的母親，你恨我，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又嘆了口氣難過得溢出眼淚說：“唉！我這輩子造了啥孽了，怎么養(yǎng)了個這么個不成器的兒子啊？”

桂香聽了看了，只好說：“大娘，我答應(yīng)你中午不走了，行嗎？”

老人轉(zhuǎn)憂為喜，高興地說：“太好了！太好了！”又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說：“桂香，你就放心地留下來吃頓飯，陪我說說話，保證不提你和春喜的事。”

桂香留下來，老人確實(shí)沒向她提她和春喜的事，而是不停地跟桂香講她的過去、講春喜的父親、講春喜的奶奶、講從前的所見所聞，在講起春喜還在世的爺爺時，她給桂香講了件她和村里人都不知道沒聽說過的事情。她說在剛解放的時候，夏季的一天，她睡覺起來解手時，那時院墻沒這么高，她一出屋看到一個人影走進(jìn)了東邊春喜爺爺住的院子，她還以為是來了小偷進(jìn)院偷東西，就在后悄悄跟過去，可他看到那人影在屋門稍站了一會兒進(jìn)屋后，她覺得奇怪，輕手輕腳走到屋跟前，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聽到屋里傳來春喜爺爺和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王嬸，你不是說再也不來跟我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了嗎？”

“本來我是不想來的，可我想你啊！想得要死，我就來了。當(dāng)然，你要不歡迎我，我再回去。”

“既然來了，就別回去了，快上炕脫衣服睡覺吧。”

“……”

桂香聽了吃驚地問：“大娘，女的是誰啊？”

“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是誰？”老人說：“我還猜想，可能是王長林他媽？”

桂香一聽更吃驚了：那不就是小四他奶奶嗎？

老人說她繼續(xù)聽屋里人的對話：

“咱這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是個事啊！俗話說，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干脆正式結(jié)婚得了，省得每次都跟做賊似的。”

“不行，我說了不算，我兒女都那么大了，兒子還當(dāng)官，他們咋做人啊？”

“那咱倆這事被人知道了，不是更難看嗎？”

“這是最后一次了，我這次在這跟你多待會兒，以后我再也不來了。”

春喜媽說：“以后他們又在沒在一起過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件事我還從來沒跟別人說過。”并囑咐桂香：“你聽了可千萬別跟別人說啊！”

桂香點(diǎn)點(diǎn)頭：“行。”

老人雖然說了很多，但她確實(shí)沒提讓桂香當(dāng)她兒媳婦的事。

可是，桂香自己提了：“我開始是挺喜歡春喜的，但后來他變了，還怎么勸也不聽，為了當(dāng)官，簡直就喪心病狂了。我跟奮飛結(jié)婚后，他又千方百計(jì)地破壞打擊摧殘我倆。后來，自己有時可能會對他有點(diǎn)好感，但若是結(jié)婚，則一絲一毫的可能也沒有，所以，還是勸春喜另找對象結(jié)婚吧。”

春喜媽說：“唉！沒那么容易啊！你跟奮飛結(jié)婚在一起的時候，他都不肯另找，現(xiàn)在你丈夫死了，你一個人了，就更勸不聽他了。”老人說到這里又拉著桂香的手：“桂香，本來我應(yīng)該說話算數(shù)不提的，既然你先提出來了，我想我說了你也不會怪我了，春喜現(xiàn)在還這么喜歡你，又一再說非你不娶，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給他一次機(jī)會吧！”

桂香立刻說：“大娘，不行啊！”她說出理由：“因?yàn)槲掖_實(shí)不喜歡他。更主要的是，我丈夫是咋死的，這全村人都知道，我真要跟春喜結(jié)婚了，人家會不會說閑話？他們會不會認(rèn)為春喜為了得到我而故意害死我丈夫的？有的可能還會說我和春喜合伙害死我丈夫的呢？”

春喜媽聽了這些話不吱聲了。

接著桂香又勸老人：“大娘，我看你就好好勸勸春喜，讓他找個合適的姑娘，趕緊結(jié)婚吧。”

老人又嘆了口氣說：“春喜別的方面都還聽我和他爺爺?shù)模删瓦@件事，怎么說他都沒用，她一點(diǎn)也聽不進(jìn)去。”接著她又勸桂香：“桂香，一個女人守寡是很苦的，你就再找個婆家嫁過去，這樣對你有好處，對春喜也有好處，因?yàn)檫@樣他能徹底明白，你第一次沒跟他結(jié)婚他不死心，守寡了又不跟他而嫁給別人，他見確實(shí)和你沒緣分，他就會對你徹底死心了，到時就能同意找別的對象結(jié)婚了。”

桂香聽了老人的話沒有表態(tài)，從她內(nèi)心來說，現(xiàn)在并沒有急于改嫁的想法，但說出來又怕老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