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婆婆上村外剪草仔去了，桂香在炕上做著棉衣。

小三子又來了，對她說：“上午我回去楊主任狠狠地說了我一頓。桂香姐，他一個勁地派我來叫你，你不去他就一個勁地訓我，這咋整啊？”

桂香說：“我也不知道咋整？”

他又說：“他說讓我來了別說他找你，是別人找你，再把你唬弄去。”

她說：“那你就回去唬弄他，就說我不在家。”

他聽了說：“這也行。”但他走出去了又回來說：“這么說不行啊！上午還在家，下午不在家，他能信嗎？”

“你咋又來笨蛋勁了？你不會說我回娘家或上別人家串門去了。”

他聽了又說：“這也行。”但他走出去又回來了：“這么說也不行，說你回娘家，他不得再讓我上那里去叫你啊！”

“找就找唄，你上我媽家坐上一會兒，回去就說沒找著，反正他給你工分，怕啥的？”

小三子這才走了。

到了半下午時春喜來了，他一進屋就看著桂香說：“我讓小三子來叫你，他回去說你不在家，串門去了，就讓他繼續去找，他一會兒說去王家了，一會兒說去李家了，這傻小子，現在還滿村子找你呢。”

她說：“楊主任，你頭午就叫他來找我，這又親自來，現在是放假休息，我又這么忙，沒有時間去啊！”

他說：“你忙吧，你邊做活我們邊談。”說完坐在炕沿上。

桂香看他沒有很快離開的意思，她想丈夫死了，自己現在成了寡婦，而他又是個單身男人，又是自己當初的戀人，他在這里多不好，可把他攆走或自己躲出去也不好，咋辦？她想了一下，起身下炕對他說：“你坐著，我出去一下。”說完出屋到東院墻前沖那面喊：“玉妹！玉妹！”

玉妹出屋沖她問：“嫂子，喊我干啥？”

桂香說：“你來一下，過來幫我做棉衣。”

玉妹邊往這院走邊問：“院里的自行車是誰騎來的？”

桂香說：“楊主任來了。”說著轉身往回走，進屋看到春喜站起來，就說：“你坐著啊！”

春喜沒坐，說她：“你把她叫來干啥？”

桂香把玉妹叫來的目的是趕他走，即使他不走，有玉妹在這里也好多了，但她嘴上說：“叫她過來幫我做活。”

春喜走到屋門一看玉妹快進屋了，忙說：“桂香，我走了。”

這正是她所希望的，就說：“你走啊！”

春喜見她不留，而玉妹又快到了，忙往外走。

玉妹到跟前沖他說：“楊主任，你干啥去啊？”

桂香說：“楊主任有事要回去了。”

他也說：“有點事，得回去了。”

可玉妹說：“楊主任，再待一會兒嘛。”

桂香見狀，心里直著急，因為正愁他不走呢，你還留他，她就沖玉妹使眼色。

可玉妹繼續說：“楊主任，我們家人都挺想你的，天天盼著你來，好不容易把你盼來了，你忙著回去干啥？進屋再待一會兒！”

春喜聽了這話，顯出尷尬的神色。

“楊主任，你就進屋再待一會兒吧。”玉妹繼續說：“進屋說說話嘮嘮嗑。”

春喜聽了這話，尷尬的表情就消失了，他回頭沖桂香說：“既然玉妹留我，那我就再待會兒吧。”

桂香不滿地看了玉妹一眼，聲也沒吱就回炕上做棉衣了。

玉妹又讓他：“再進屋吧。”

春喜轉身返回屋里，看看炕上的桂香。

桂香做著自己的活，既不看他也不吱聲。

玉妹把墻根的凳子搬過來放他跟前說：“楊主任，你坐。”

春喜坐了下來。

“楊主任，你渴不渴？”玉妹又說：“渴的話我給你倒水。”

他說：“不渴，我在隊部喝夠水來的。”

玉妹坐炕沿上繼續說：“楊主任，我早就想跟你說說話嘮嘮嗑了，有些問題弄不明白，你文化高，又是大隊主任，一直想向你請教請教，又怕你不賜教。”

他忙說：“哪能呢，當然也不能說賜教，有啥問題你說，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玉妹說：“我發現這里的狗吧，他要是上誰家去，人家要是打他一次，他就再也不去了，這是咋回事啊？”

桂香明白了她留他的意思，看著她笑了一下。

他也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就說道：“其實，哪兒是在打狗啊？她那是聲東擊西，說是打狗，實際上是罵雞。”

她又沖他說：“楊主任，你還挺明白呢。”

他說：“你也說了，我一個高中畢業生，又是村里的一把手，這點意思再聽不明白，那不是白活了嗎？”

她說：“那我再向你請教個問題。”

他說：“行，我是有問必答。”

她問：“你說，有的人咋還不如狗呢？狗還有記性呢，你打走他一次就不再來了，可有的人你給他罵跑趕跑了，他沒臉，還來，你說這是咋回事呢？”

他說：“玉妹，你看，你句句話都離不開狗，這么沒完沒了的跟狗過不去干啥啊？”

她說：“跟狗嘮嗑，不說狗說啥啊？”

他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可能對我有些誤會……”

她打斷他：“不是有誤會，是有仇，而且是……”

他也打斷她：“看樣子你對我不是一般的誤會啊！誤會太深了！我想我們應該好好敞開心扉地談一談，如果又是吵又是罵又往外趕的，解決不了問題不說，也說明這個……這個……不通情達理嘛！”

玉妹突然站起來指著他：“楊春喜！你說誰不通情達理？是你一次又一次的逼得我們家破人亡了，還說我不通情達理！”又對他往外一指：“楊春喜！你給我滾出去！”

春喜見狀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但看看桂香，就忍在心里沒發，心平氣和地回道：“你怎么說翻臉就翻臉啊？這……這……這又不是你家，是黃桂香家，你……你……你也沒權力往外攆我啊！”

玉妹則說：“這是我媽和我嫂子家，我嫂子也討厭你，我媽也不歡迎你！”

“你嫂子不像你似的不講理。”春喜說：“不像你一樣不懂事。”

玉妹更生氣地指著他：“你說誰不講理？誰不懂事？我讓你給我滾出去！你有臉沒有？”

春喜仍忍著說：“有臉，怎么能沒有臉呢？”又伸手搓著自己的臉說：“沒臉這是啥？”

玉妹罵：“你那不是臉！是豬屁股！”

春喜還是忍著說：“一個女的，怎么能說出這么粗魯的話來？”

玉妹說：“嫌不好聽就走啊！還賴在這里干啥？”

春喜之所以不走，是想多看看桂香，但又不能直說，就找理由辯解：“我不是賴在這里，我剛才……剛才就要走，是你……是你留我，不讓我走，所以就沒走。”

玉妹說：“我現在又往外攆你了，趕緊走啊！”

春喜沒動，沖炕上的桂香說：“桂香，你看玉妹這么羞辱我，你別一直看熱鬧啊！你……你……你說說她勸勸她啊！”

桂香說：“行行行，我勸勸她。”

春喜一聽這話，心里立刻像涌進一股暖流。

桂香就沖玉妹說：“玉妹，你怎么說話這么難聽啊？人家上咱家來了，不管來的是不是人吧，也是客人，你不能這樣。”

春喜一聽這話，涌進心里的暖流立刻又流出去了一半。

桂香還問他：“楊主任，我說得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