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安靜得連針落地都能聽見。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洛白，沒想到他敢提出如此大膽的賭約。

卡爾的臉色變了變。

一百枚金幣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但當眾承認自己是白癡？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伯爵大人，你確定要和我賭這個？”卡爾強壓怒火，“一個鄉下貴族，竟敢如此羞辱我？”

洛白聳聳肩，“卡爾會長剛才不是說我和我的領民都是白癡嗎？既然如此有信心，應該不怕這個小賭局才對。”

“還是說，卡爾會長其實心虛了？”

周圍的領民們竊竊私語。

雖然不敢大聲，但眼中都帶著期待。能看到這個囂張商人吃癟，簡直太解氣了。

卡爾被激得面紅耳赤。

作為王國知名商會的會長，他怎么能在這些泥腿子面前認慫？

“好！我接受你的賭約！”

卡爾一拍桌子，“但是我要加一個條件。”

“如果我贏了，我們商會就要成為奧克托伯伯爵領的獨家商會！”

肥頭大耳的卡爾眼睛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他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一眼站在洛白身后的艾麗婭。

洛白察覺到了這一點，隨后猛然間意識到了什么。

從王都來的商隊，恰巧在這個時候來到奧克托伯，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

他的目的，恐怕是沖著艾麗婭和渡鴉商會來的。

感受到卡爾不懷好意的視線，艾麗婭身體微微一動，近乎要貼到洛白的身上。

隨后她用僅兩人可以聽見的聲音對洛白說道：“他背后站著的，是王國大公。”

“第一派系那一脈的。”第一派系？聽到艾麗婭的介紹，洛白心里終于有了一些了然。

果然是幾位王室派來試探奧克托伯的嗎？

那怪不得了。

隨后洛白沖著卡爾點頭，“這沒問題，只要你贏了，今后奧克托伯伯爵領產出的一切物資，都將交給你們商會獨家代理。”

卡爾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可不認為自己會輸，此時的卡爾轉身看向廣場上的人群，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

就憑藉著這些狗腿子，也想要贏過自己身邊的精英？

別做夢了！

能夠跟隨在他身邊的家伙，哪一個不是在王都精挑細選出來的。

就這些鄉村賤民，也能夠和那些精英相比嗎？

而此時的洛白神態自若，在“魔力之眼”的觀察下，每個人身上的特質都清晰可見。

他能夠感受到卡爾身邊人身上的魔力，確實不同尋常。

但是光憑借魔力來判斷一個人的能力，這實在是無稽之談。

天賦固然重要，但是經驗卻也同樣的寶貴。

生活在邊緣領地，每個人都在艱難的環境中生存，這些掙扎著活下去的念頭，才是這群人最寶貴的財富。

“既然洛白伯爵大人都這樣說了，那么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卡爾哼了一聲，顯然不覺得洛白能夠贏過自己。

“那么第一題，就由我來出吧。”

洛白神色平靜，開始出題。

“這第一項比試，不比武藝，不論文采，就比一比對咱們這片土地上物產的認知。”

他話音剛落，賽巴斯便指揮著幾名侍從抬上了一張長條桌，桌上依次擺放了三樣東西。

第一樣，是兩籃子剛采摘不久的蘑菇，外觀極為相似，都呈灰褐色，菌蓋圓潤。

第二樣，是一塊拳頭大小、毫不起眼的灰黑色石頭，表面粗糙，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

第三樣，則是一捆曬干的植物纖維，顏色枯黃，像是尋常的野草。

卡爾·布萊克瞥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嘴角撇出一絲不屑的弧度。

這些鄉下玩意兒，也配拿來當考題？

洛白微微一笑，目光轉向人群后方，朗聲道：“孫婆婆，有請。”

人群中一陣小小的騷動。

一個頭發花白、身形略顯佝僂的老婆婆在眾人的注視下，有些局促地走了出來。

她正是前幾日因懂得草藥而被洛白留用的老婆婆。

“領主大人……”孫婆婆有些緊張。

“婆婆無需緊張，平日里您是如何辨認草藥山貨的，今日便如何說。”洛白溫和地鼓勵道。

卡爾見洛白選了這么一個老太婆，臉上的嘲諷之色更濃了。

他重重哼了一聲，對著身后一名穿著體面，戴著單片眼鏡，看起來頗有學問的中年人說道：“托馬先生，你去會會他們。”

“是，會長大人。”那托馬先生扶了扶眼鏡，神態倨傲地走了出來，對著洛白略一頷首，算是行禮。

目光掃過孫婆婆時，帶著明顯的輕視。

洛白也不在意，對二人說道：

“規則很簡單，兩位輪流上前辨認這三樣物品，說出其名稱、特性以及用途。誰說得更準確、更詳盡，便算誰勝。卡爾會長遠來是客，便由托馬先生先請。”

托馬先生自信滿滿地走到桌前，先拿起那兩籃蘑菇仔細端詳片刻，隨即拿起其中一籃的蘑菇，說道：

“此物名為‘灰松菇’，常見于松林之下，氣味清香，可食用，味道鮮美。”

他又指向另一籃，

“至于這一籃，與前者外觀雖似，但菌蓋邊緣略帶雜色，應是‘擬灰松菇’，帶有微毒，誤食會導致腹痛不適。尋常百姓采摘時，確需仔細分辨。”

他說得頭頭是道，引來人群中一些識貨之人的點頭。

接著，托馬先生拿起那塊石頭，掂量了一下，又用指甲刮了刮，沉吟道：

“此石質地堅硬，色澤暗沉，應是普通的‘青崗巖’，可用于鋪路或砌墻，并無特殊價值。”

最后，他拿起那捆植物纖維，隨意扯了扯：“此乃‘枯草藤’，山野常見，韌性一般，頂多用作引火之物，或是粗劣繩索的材料。”

說完，托馬先生得意地退后一步，仿佛勝券在握。

卡爾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在他看來，托馬先生的回答已經無可挑剔。

輪到孫婆婆了。

老婆婆深吸一口氣，走到桌前，先是仔細看了看那兩籃蘑菇。

她拿起托馬先生稱為“灰松菇”的那一籃，聞了聞，又輕輕掰開一小塊，細細觀察斷口，然后才緩緩開口：

“這位先生說得大體不錯。這一籃，確實是我們本地人叫的‘松下鮮’，能吃，味兒也好。只是，”

她頓了頓，指向菌柄底部一處極細微的淡紫色斑點，

“這‘松下鮮’若是根部帶了這種紫點，雖然也能吃，但性子就偏寒涼，體弱的人吃了容易鬧肚子。所以采摘時，我們都會避開這種帶紫點的。”

隨后她又拿起另一籃被托馬先生稱為“擬灰松菇”的蘑菇，同樣仔細觀察后說道：“這一籃，先生說是‘擬灰松菇’。“”

“其實是我們這兒說的‘迷魂菇’。”

“它不止是微毒，要是吃多了，不止肚子疼，還會頭暈眼花，看見怪東西，所以我們都叫它‘迷魂菇’，碰都不敢碰的。”

孫婆婆樸實的解說，讓不少本地村民連連點頭，顯然她的說法更貼近他們的生活經驗。

托馬先生的臉色微微有些僵硬。

接著，孫婆婆拿起那塊石頭，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石頭的表面，又湊近了聞了聞，然后對洛白說：

“領主大人，這石頭老婆子以前在山澗里見過，我們管它叫‘鐵胎石’。”

“它看著不起眼，但特別硬，砸都砸不爛。以前我們村里的鐵匠老王頭，就喜歡用這種石頭磨的粉摻在鐵水里，打出來的鋤頭鐮刀，比一般的耐用不少。”

“他說這石頭能讓鐵更‘吃勁兒’。”

洛白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這“鐵胎石”確實是一種低品階的魔能親和礦石，雖然魔能傳導性不高，但能顯著增強金屬的韌性和硬度，格羅姆大師的筆記里也提到過類似的材料。

托馬先生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博覽群書，卻從未聽說過什么“鐵胎石”。

最后，孫婆婆拿起那捆植物纖維，輕輕一拉，那看似脆弱的纖維卻發出了繃緊的“咯吱”聲。

她笑道：“先生說這是‘枯草藤’，怕是認錯了。這是我們山里特有的‘牛筋草’曬干了的。”

“這草看著不起眼，但泡了水以后，比牛筋還結實。我們這兒的獵戶都用它來編繩套，套野豬都輕易斷不了。”

“婦人們也用它來納鞋底，穿好幾年都不壞。要是織成布，雖然糙了點，但耐磨得很。”

孫婆婆說完，恭敬地退到一旁。

廣場上一片寂靜，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

“孫婆婆說得對！那‘迷魂菇’我小時候就差點誤食過！”

“‘鐵胎石’！沒錯，我爹以前打獵的箭頭里就摻過那玩意兒，鋒利得很！”

“‘牛筋草’的繩子最結實了！”

領民們的議論聲，無疑是對孫婆婆最好的佐證。

卡爾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他狠狠瞪了一眼站在一旁臉色有些尷尬的托馬先生。

他的知識全都來自于書本質上，卻缺乏了靈活與變通，更沒有經驗。

而相比起生活在這片領地上的領民，他們每天都生活在這里，周圍的是他們所熟識的一切。

相比起只會紙上談兵的托馬先生，他們才是那群真正知識豐富的人。

洛白站起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來，這第一局的勝負，已經很明顯了。”他看向卡爾，“卡爾會長，承讓。”

卡爾的胖臉抽搐了幾下，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哼，不過是些鄉野村夫的歪門邪道！算你們運氣好！”

他嘴上不服，但心里已經開始有些遲疑。

不是說，奧克托伯老伯爵的子嗣，是個白癡嗎？

現在看著也不太像啊！

反倒更像是一只精明的狐貍！

洛白也不與他爭辯，只是平靜地宣布：“第一局，奧克托伯勝。”

廣場上再次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領民們看著洛白的眼神，充滿了敬佩和信賴。

艾麗婭站在洛白身后，紫色的眼眸中異彩連連，嘴角噙著一抹動人的微笑。

莉雅娜則是抱著雙臂，饒有興致地看著臉色如同調色盤一般的卡爾。

洛白抬手示意安靜，然后說道：“接下來，是第二局。這一局的題目，該由卡爾會長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