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楊志峰的女兒小雯坐在寬敞的客廳里，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他們家的房子曾是楊志峰生意興隆時的驕傲，三室兩廳兩衛的布局顯得寬敞而舒適。此刻，客廳內鋪著的大塊白色地磚反射著柔和的光線，時尚的家具擺放得井井有條。電視柜上的大屏幕彩色電視機正播放著《水滸傳》的重播，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

楊志峰拎著沉甸甸的菜籃子走進來，他買了不少菜，有魚，有肉，有新鮮蔬菜。

小雯趕緊過去接過父親手里的菜，奇怪的問道：“爸，今天怎么買這么多的菜？是不是要來客人？”

楊志峰道：“來啥客人，自己改善下伙食不行啊。去，和你媽把這些菜收拾一下。”

小雯答應著把東西拿進廚房。

楊志峰剛坐下準備看電視就聽妻子在廚房里不高興的大聲嘮叨：“整天就知道瞎花錢，弄這么多東西，吃得完？”

楊志峰說：“咋吃不完，只要吃就吃得完。整天清湯寡水的，吃得臉都青了。”

廚房傳來楊妻很不滿的聲音：“你那洗車行賺的錢，還不夠還債的。每天都要買彩票，還下館子，大夏天的買啥青椒，這時候青椒最貴知道不知道？像你這樣亂花錢，啥時候能還完錢么？小雯的工作還沒著落了，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楊志峰被妻子的話說得有些心煩意亂：“錢錢錢，一天到晚念叨著錢。我搶銀行去吧。”

楊妻怨氣更大：“你有那膽也成。前兩天城順街Ｑ銀行，聽說Ｑ了小兩百萬呢，你也給搶一個回來。我給你天天做大菜。既沒本事也沒膽，還不想過窮日子。你做夢吧！”

楊志峰聽了這話一驚：“啥，真的有人搶銀行了？我還以為是他們說著玩呢？”

小雯從廚房探出頭來：“爸，這兩天你沒看報紙和電視呀。”

“這兩天生意好，忙得暈天暗地的，回來就睡覺。哪有時間看電視，倒是個客人洗車的時候說過，我以為是瞎說呢。”楊志峰說完想了想，站起來向外走。

小雯問：“爸，你去哪兒呀。”

楊志峰掩飾說：“我出去找個朋友，不在家吃了。”

楊志峰的妻子一聽就著了急，從廚房出來攔住他：“買這么多東西，你又要下館子，別糟蹋錢了。吃了飯再去，走的時候帶點茶葉，不許去茶館，花那冤枉錢。”

楊志峰只好坐下等著妻子做好飯，但心里卻是百爪撓心，急得很。他知道Ｑ銀行一定是丁三干的，他要問個清楚，為什么不叫他。兩百多萬啊！他當時要是參與了，最少也能分個二三十萬吧。

好不容易等飯菜上桌，楊志峰匆匆扒拉了幾口，也沒吃出啥滋味，趕緊起身離開了家。直奔李成和家而去，心里既期待又緊張。

丁三正好在李成和家。開門的是李成和，楊志峰剛一進來，李成和關住門就問他：“你是來找三哥的吧。”

楊志峰驚訝的問道：“三哥真的回來了？那案子真的是你們做的？”

丁三在房間的陰影中冷冷地回應：“沒錯，我們Ｑ了銀行。”

楊志峰扭頭看到丁三在臥室和客廳的門口站著，走過去道：“三哥，這事你咋不叫上我？”

丁三走過去親熱的拍拍楊志峰的肩膀：“進去說話。”

三個人走到臥室，丁三掏出一根三五煙分別遞給李成和，楊志峰。楊志峰先給丁三點上，又給李成和點，最后才是自己。

丁三深吸了一口煙，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早就想跟著我干了，不是我不帶你，搶銀行這事真的不適合你。”

楊志峰點頭承認：“我一不會打槍，二沒有身手，差成和遠了去了。拿刀動槍的事兒咱真是干不了。不過三哥，我真的是想跟著你干點兒大事情。”

丁三安慰道：“你有你的優勢，放心，以后少不了你的活計。”

李成和附和：“志峰，三哥怎么能忘了你？前幾天就和我說要帶著你一起干了。”

楊志峰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三哥，你盡管吩咐，我什么都聽你的。”

丁丁三從口袋里拿出王強的一張照片，遞給楊志峰：“你先給他辦個身份證，名字和身份證號都要真的。”

李成和跟上一句：“他是和我們一起干買賣的。”

楊志峰眼中閃過一絲羨慕，他收起照片：“三哥，你放心，我會辦好的。”

楊志峰又問：“聽說你們弄了小兩百萬。”

李成和聽了不由遺憾的嘆了口氣：“唉，是個小買賣，能夠花多長時間？”

丁三警告李成和：“李成和，你這兩天花錢收著點兒。雷子正盯著呢。”

李成和趕緊點頭稱是。

丁三說：“下一步，咱再開個建材公司。”

楊志峰聽了直搖頭：“我和成和開過個公司，最后還不是黃了？再開起來是啥意思。”

丁三道：“要長久干，就得有一個合法的外衣。光是打打殺殺的，那干不長久，遲早要翻船。咱現在有了資本，就可以換一條路走。”

楊志峰一臉迷惘：“換一條路是咋走？”

丁三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市局的專案會還在開，一直開到天黑，羅城的夏天黑的晚，天黑的時候已經是八點了，會議室里的人們還沒有吃晚飯。

岳局長最后說：“剛才大家把情況匯總了一下，可以摸查的線索還是比較多的。下面的任務就是抓緊時間，分頭按線索往下摸，不能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比如那個第四聲槍響的問題，到底有沒有，一定要查清楚。”

柯處長說：“炸藥，腳印，彈殼，體貌特征，戶口等等，看起來好像線索很多，但哪個查起來都很不容易，都要下大功夫，絕不能因為我們自己的原因而斷掉線索。按照岳局長的意思，同時結合實際人員情況，我給咱分一下工。老齊是核心，主追炸藥；彈殼需要技術組進一步到現場查找那個第四槍，同時進行彈道比對；腳印方面，白娟你來負責這個；大劉，你們組負責外圍，繼續尋找目擊者和現場線索，與各分局派出所配合調查可疑人員。”

大劉一聽自己刑偵支隊竟然是搞外圍，打下手，很是不甘，他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孟津也聽著不服氣，想要說話，大劉用眼神制止了他。同小組的程華臉色同樣不好看，但并沒有說什么。

柯處長問岳局長：“局長，你看還有什么要說的。”

岳局長：“就這樣吧，最近大家辛苦一些兒，受累一些兒，破案之后，我給大家慶功，我請你們的客！”

這天夜里，市局加班的人很多，從大樓外面看，燈火通明，幾乎每一扇窗戶都亮著燈。黑江省的夏夜，特別清涼，那時候雖然沒有空調，大家把窗戶打開，小涼風一吹，也能享受著微風拂面的愜意。

白娟叫來趙亞輝，交給他一個看似奇怪的任務：“你去通知技術組的人，每人拿一個掃帚，去發案現場掃大街。”

趙亞輝一臉困惑：“掃大街？你沒說錯吧。”

“沒錯，就是掃大街。咱們要根據唯一證人的描述，計算出彈殼跳出范圍，然后仔細清掃搜尋。如果還找不到，那罪犯打出第四槍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如果找到了，案子就會有新的進展。”

趙亞輝本來就是成績優秀的高材生，自視甚高，聽了白娟這么一分析，不由佩服起眼前這個個子不高的小女子：“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叫他們。”

大劉、孟津和程華三個人一同走進柯處長的辦公室，站到辦公桌前。

柯處長抬頭：“啊，是大劉，還有程華，孟津，你們是不是提意見來了？”

大劉沒好氣的說：“看來柯處也明白，我們一組受了委屈啊。”

“你是說讓你們負責外圍的事吧。”

“為什么重要線索都給了老齊？讓我們做輔助性的細枝末節的工作？”

“所有的工作都很重要，根本就沒有什么細枝末節。你搞了這么長時間的刑偵工作，連這個都不懂？”

大劉很不滿：“柯處，你搞刑偵工作比我時間要長。我想你也明白，獲得一個重要線索有多難？現在這么大一個案子，對手這么狡猾，你讓我們把自己找到線索拱手讓給別人。”

“什么別人、自己人？老齊既然來到我們局，就是一家人。而且老齊對炸藥很有研究，把這個線索交給他更有利于破案，這也是岳局長的意思。”

孟津忍不住插話：“又是為他人作嫁衣。這可不是第一次了。”

柯處長說：“孟津，你不要說怪話。我知道尋找新的線索非常困難，但這也是出于對你們組的信任。現在無論是市里還是廳里，都對我們的任務很支持，人力和物力都有了保障。只有多管齊下，才能加強效率。你們多找出一條新的線索，就多一條通向勝利的路子。”

三個人都不服氣，但知道命令不能更改。程華只好為一組爭取更多的任務：“柯處，銀行內部人員的排查任務能不能交給我們？”

柯處長道：“好吧，既然你們這么積極，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們了。不過目前主流觀點認為內部作案的可能性不大，但你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先從這里查起吧。”

與此同時，白娟帶著技術組的人坐車來到了城順街旁邊的小巷，發案處仍然拉著警戒線，不遠處被劫案現場有武警站崗。除了路燈，又立起幾個大探照燈，照的街巷通亮，比白天都亮，掉一根針都能找得到。

白娟對技術組的四個人交待任務：“彈殼的拋殼軌跡即使是對于同一支槍也是不確定的。拉殼勾、拋殼梃位置和拋殼梃伸出量以及槍機后坐速度，都可以控制拋殼方向和力度。但拋殼的大概范圍是可以確定的。如果目擊者所說的情況正確，那么，第四槍是司機在汽車上打響的。彈殼一定在我所劃定的這個范圍內。為求保險，我劃定的這個范圍比實際計算出的范圍還要大一些。現在大家開始行動。”

技術組的五人答應一怕，然后一人一把大掃帚，一邊掃一邊找，掃得很慢很仔細。燈光下，五個穿警服的人在掃大街，讓人感覺有些怪異。

大概找了一個多小時，趙亞輝興奮的喊起來：“白姐，找到彈殼了。”

幾個人一下子全都圍了過去。

趙亞輝用戴著手套的手從積灰中捏起一枚彈殼。

白娟仔細辨認后，變得非常激動：“這就是那個第四槍。”

趙亞輝也不愧是高材生，他舉著彈殼確認：“7.62毫米的子彈，是手槍發出的。”

白娟說：“拿回去進行彈道檢驗。”

第二天下午，陽光斜斜地透過窗戶，灑在法醫鑒定室的冷白色地板上。大劉走進法醫鑒定室，值班的竟是一位年輕女孩，她有著一頭漂亮的披肩發，正專注地整理著手中的文件。

女孩問大劉：“劉隊，有什么事？”

“我取一下血液鑒定結果。3.07曲慶安案的那個。”

“我找一下。”年輕女孩找了一會兒，拿出鑒定結果。

大劉翻看了一下，自言自語：“都是Ｏ型？”

女孩沒聽懂：“什么都是Ｏ型？”

血型不同的話，可以證明兩個案子的罪犯不是同一人，血型相同卻不能證明兩個案子的罪犯是同一人。這就需要進一步的ＤＮＡ對比。所以大劉又問：“你們法醫室能不能把12.1鵬鯤小區殺狗案中的血液樣本與這個案子的血液樣本進行ＤＮＡ比對？”

年輕女孩并非法醫，只是輔助法醫的，她老實回答：“這我可不知道。”

這時，身后有人說話：“理論上是可以的。但目前全國絕大部分刑偵部門的DNA技術只能做到對有效新鮮的血液和組織進行檢驗。12.1鵬鯤小區殺狗案中的血液樣本過于陳舊，而3.07曲慶安文物被劫案中的血液樣本又被罪犯人為處理過。直接做ＤＮＡ對比，難度很大。”

大劉回頭見是老齊，不服的反駁：“只要具有可行性，再難也要進行比對。如果對上了，兩案就可以并案。偵破難度就會大大減小。我打算去BJ進行鑒定。”

老齊沒有計較大劉的態度：“我有一個老朋友，也是搞法醫的。他在這方面是專家，他的DNA檢測技術是全國一流的，結果比BJ更準確。我可以給你引見。”

大劉沒想到老齊會幫他：“那太好了。他在哪兒？”

“廣州。”

“我立刻請示領導，明天就派人去廣州。”

大劉派孟津去廣州調查，孟津到了哈爾濱閻家崗機場等飛機的時候還在想案情，想著想著，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立刻站起來，在候機室奔跑著到處找機場電話。

找到電話后，孟津給大劉辦公室打過去，急切道：“劉哥，你一定要把這個銀行案任務爭取下來。我推斷銀行搶劫案的第三支槍和我們以前查的曲成和被搶的槍案有一定聯系。我們很可能會從第三支槍上能找出線索，查出嫌犯情況。”

大劉被孟津這么一點，也有些興奮，兩個案子要是能串一起，那線索就更多了，破案就更有希望了。這時候銀行調查就要開始了，他放下電話，先和程華帶著區里的幾名儲蓄所領導先從銀行內部調查。

他們來到銀行會議室時，只見會議室坐的滿滿當當，能叫來的員工都被叫來了，都坐在椅子上等著接受調查。

他們接著分成幾組，在各個辦公室進行一一詢問。

會議室里，每叫一個人，就有一個人出來去專門的辦公室和辦案人員談話。

在所長辦公室，儲蓄所所長向大劉介紹情況：“所有員工一共有二十三人。”

大劉問道：“這里的員工誰平時和社會上的人接觸比較廣泛？”

“有個保安，叫魏順前，社會上經常有人來找他。”

“案發時這個人在哪里。”

“案發前好幾天他就不在了，也沒請假。”

在另一間比較寬大的辦公室里，程華在尋問副所長：“所有員工資料都在這里了吧。”

副所長說：“都在這里。”

同一辦公室另一角，警察小錢正在詢問一名員工：“有沒有人平時有不良的生活習慣，比如賭博，吸Ｄ什么的？”

員工毫不猶豫的立刻回答：“有一個。”

“誰？”

“馮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