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哲觀察著她的神情，拿起茶壺為她斟滿茶杯，繼續緩緩講述：

“說起來，當時的策略據說由你提供。客戶的家人將交易所告上法庭，交易所原本打算將你和你的朋友推出來頂罪。

然而，江董力排眾議，成功將你們保了下來。她當眾給你們難堪，實則是為那家人上演一場戲，希望他們看在你們年少無知的份上，不予追究。最終，交易所支付了一大筆賠償金，才得以安撫對方。”

夏蓮川聽后久久不能平靜，她從來不知背后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當年，她確實有些年少輕狂，學了點皮毛，就敢給人策略和建議，完全不顧風險。

“沒有誰的策略是完全契合市場，”唐文哲安慰夏蓮川，“再厲害的分析師準確率都超不過百分之八十五，你一個新人，能幫著客戶分析市場屬實厲害，也很有分析天賦。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公司對于銷售的要求，只需按照話術照本宣科即可，沒有強求銷售學習分析，甚至避免分析呢？”

若是以前，夏蓮川定要說，是因為公司短視，只想賺手續費，用更多的銷售找到客戶使勁消耗，但多年在金融圈摸爬滾打，她知道原因并不是那么簡單。

“因為客戶賺不到錢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策略只是其中一部分。”

唐文哲點點頭，“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事實上對金融公司來說，客戶只有不斷虧錢，才會不斷投錢操作，一旦回本或賺錢，繼續做單的可能性便會下降。

但更重要的是責任劃分問題，你得始終明白自己所處的位置，從業者和投資者并不是一個陣營。從業者通過提供金融服務獲得報酬，投資者根據自己的判斷去投資產品，盈虧都由自己承擔，你作為從業者不能過度介入他們的生活。

一旦他們將你視作投資路上的救命稻草，贏了不一定會感謝你，但虧了一定會將責任推到你身上，那些投資失敗的人，就像落入水中的浮萍，你要抱有同情心去拉他們一把，很可能會被他們帶下去。

金融系統本身就很復雜，所以會對從業者各種限制，有些事情你未必理解，但你得遵守規則，你不能吃著這碗飯，又要砸飯碗。”

夏蓮川明白，唐文哲這是在提醒她，金融反詐這件事，看似對投資者友好，但作為從業者來說，十分不理智。

到底是威脅，還是好意提醒，夏蓮川一時間有些分不清，但她很肯定，唐文哲是江岸派來的說客。

“可是我的飯碗已經被砸了呀，”夏蓮川有些無奈，“我還有退路嗎？”

“是嗎？”，唐文哲神秘一笑，看了看手表，說：“大概差不多了，讓我來為你解密第二件事吧！”

夏蓮川有些奇怪，這時，手機上的金融軟件發來一則信息。

瀾海投資的對家公司，輝投金融公司因操縱輿論影響市場，和上市公司勾結進行內部交易，存在欺詐行為等被警方查封，旗下公關公司也一同被查。

“輝投金融公司一直在輿論場上攻擊瀾海投資，想要抹黑瀾海投資，好在公司早已報警，暗中調查收集證據，這也算是他們自食其果。”

唐文哲向后靠著沙發，眼神明亮，肩膀舒展開，“我了解到蓮川學妹你與他們經常合作，如果我的推測無誤，你大概是想借助輝投金融公司，揭露江董曾舉報交易所非法經營內幕的事實，以此來反擊那些曝光你負面信息的行為，是這樣嗎？”

唐文哲胸有成竹，十分篤定，而夏蓮川確實有這個想法，片刻的沉默證明了唐文哲的猜想，他只是淺淺一笑，說：“你還是像從前那樣，有些天真，根本不知道資本的可怕之處。

交易所早就被暗中調查，董事長的舉報不過是順水推舟，大家都知道交易所要完蛋，想盡辦法自保，后來，董事長創建瀾海投資，成了更大的資本。

我很幸運，家里請了律師，交了罰款，關了三個月就出來，跟著董事長一路打拼，見證了瀾海投資的崛起。

坦白說，你所有的炒作行為，董事長都看在眼里。你能夠掀起眾多話題熱搜，其實是董事長有意安排的，旨在測試你的操盤能力。”

夏蓮川嘴唇微張，有些不解，“為什么要對我進行測試？難道我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在你們眼中只是個笑話嗎？”

“笑話倒不至于，事實證明，你的確很厲害，”唐文哲端起茶杯，眼中對她充滿了欣賞，“金融公司中，利用資金掌控股市行情的不在少數，但能進行市場布局，利用一切資源控制輿論走向的手段，不是誰都擁有的。

只是你要知道一件事，從現在開始，除非公司允許，不然關于你的熱搜詞條都不會出現，你不能再隨心所欲，操縱輿論挑釁瀾海投資公司。

此次爆出你的黑料，算是對你的警告，也是對你的最后測試。

我代表董事長，正式邀請你加入瀾海投資集團，等這次戀綜過后，你就入職投研部，相信有著董事長的提拔，你的未來不可限量。”

夏蓮川撥弄指甲，自嘲的說：“我以為上次見面，已經成了公司的一員，沒想到這次才是嗎？”

唐文哲尷尬一笑，喝了口茶，笑說：“如果只是普通職員，上次確實已經足夠了，但董事長對你寄予厚望，希望能對你有個全面了解，檢測出你身上存在的所有風險，之后才能放心給她安排事情。

相信經過輿論的洗禮與黑料的沖擊，你將無需再擔心有人以此為借口對你展開攻擊，這豈不是一舉兩得？”

夏蓮川眉頭微皺，聲音帶著冷意，略顯沉重，“話雖如此，可這樣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蓮川學妹，”唐文哲語重心長，“如果不是董事長看重你的才能，有意放你一馬，你如此肆無忌憚給小江總制造緋聞，抹黑他的名聲，可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夏蓮川行事向來不計后果，一味向前沖，如今細思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禁感到背脊發涼。

一家金融巨頭真的會被一個毫無背景的素人輕易拿捏嗎？顯然不可能。

若瀾海投資真想對付夏蓮川，根本不會給她任何發言的機會。正如現在，只需瀾海投資一聲令下，便無媒體敢冒得罪金主的風險，替她炒作話題。

張可棠的警告，輝投金融的結局，無不昭示著瀾海投資這類金融巨頭的可怕之處，而她竟毫無敬畏之心。

唐文哲見她面容嚴肅，知道自己的警告已生效，便示意她喝口茶放松一下。他的笑容變得溫和親切，語速不急不緩，“根據學妹你的職業生涯，想必從未真正接觸過金融圈的核心層吧？我和你一樣，出身普通家庭，父母并無顯赫權勢。若非江董的提攜，我根本無法進入瀾海投資這樣的知名企業。

你若深入了解金融圈內錯綜復雜的關系網，便會意識到，你現在所擁有的機會是多么難得。我能看出，蓮川學妹你是個志向遠大的人，希望將來有機會一起合作，成就一番事業。”

在戀綜節目正式錄制后，夏蓮川終于懂了唐文哲的暗示。

作為金融精英季，能來參與節目的男女嘉賓皆有不凡的身世背景，父母要么都是金融系統的人，要么是大企業家或教授學者，各個非富即貴，多數人有國外知名大學留學經歷，長相也是堪比明星，氣質出眾。

總共六人，男女各三位，除了夏蓮川和江燼染，還有長湖證券的趙宇，大摩資產的芙蓉，騰宏基金的景浩然，方恒投資的馬小雅。說是談戀愛找對象，實際上都是奔著宣傳各家金融公司來的。

盡管同屬金融行業，但各家公司業務重疊有限，員工的工作內容也大相徑庭。即使在戀愛關系中，也無需擔心產生競爭或合謀的情況。

夏蓮川是個愛美的人，自小就白的很出眾，穿上深藍色禮服長裙，黑發盤在腦后，明媚中帶著些許冷艷，可在一群公主和王子的聚會上，她像個小丑一樣，一次次深陷輿論漩渦，她的身份背景早已被網友們扒得體無完膚。

起初，她并未覺得有何不妥，然而當她步入屋內，眾人紛紛起身，尊稱她為“反詐先鋒”，“金融達人”，夸贊中帶著嘲諷，讓夏蓮川心中很不是滋味。

導演向別人抱怨：“如果不是金主力推，這種條件的人，別說上節目，就算去相親，也會被人給嫌棄吧？”，其他人聽完，不僅附和，還一起吐槽。

他們表面上擋住嘴，放低聲音，像在說悄悄話，其實一點都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只是還要做做樣子，表示對金主的尊重。

夏蓮川早就聽聞娛樂圈內拜高踩低，非常勢利，多年混跡粉圈，見慣了各種陰陽人，她見怪不怪，然而，當自己置身其中，成為那個異類，夏蓮川感到無比窒息。

若是從前，她必定暗戳戳的回懟，然后想盡辦法給眾人找點麻煩，看他們像跳梁小丑般暴跳如雷，拿她無可奈何。

可想起唐文哲說過的話，她忽然感覺自己猶如站在萬丈懸崖之上，若不收斂鋒芒，謹慎行事，必定會墜落下去，粉身碎骨。

于是，她裝傻充愣，對大家說的話一律當夸獎自己的贊歌，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用溫柔嫻靜來偽裝自己。

江燼染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她，他很驚訝夏蓮川的“溫順”，同時也很好奇她會出什么鬼主意捉弄大家。

夏蓮川對他同樣心懷警惕。在這個虛情假意彌漫的節目組里，江燼染不僅是眾人矚目的明星，更是整個團隊極力奉承的對象。

得知夏蓮川曾得罪江燼染，節目組便將她的綜藝劇本定位為“小丑”角色，利用她制造沖突，提升節目效果，同時以捉弄她為樂，借此博取江燼染的歡心。

夏蓮川見證了偶像洛荒野從素人到明星的過程，在無數跟拍的路透中，見識了不少綜藝黑幕，自然看出節目組的套路，小心翼翼，避免落入圈套。

她把自己當透明人，不學其他人搶鏡頭，盡量少參與大家的活動，只做一個安靜捧場的人。她千防萬防，沒想到節目組不做人，在泳池派對時，竟然直接暗示其他人將她推入游泳池中。

她是北方人，不諳水性。即便是只有一米多深的水池，她也顯得力不從心，躺在水中拼命掙扎。

池水迅速灌入她的口鼻，身體開始下沉，黑暗漸漸籠罩她的周身。

她，要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