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看著要出門的米沛,便有老者出面,想要攔住米沛。
“五公子,那曹家兄弟和李家武館,分明便是有意針對。”
“五公子不如先在家中暫避一段時間?”
老者勸說著,臉上也有些忐忑不安,生怕米沛誤會了他的好意。
經過了昨天那一檔子事過后,米沛和這些街坊之間的疏離感,也消了幾分。
“九爺,這風頭若是能避,我自然是愿意避一避的。”米沛將這老者扶到一邊,“但九爺也曉得,我們父子破門而出,少有積蓄。”
“坐吃山空不是辦法,我總得出門看看,有沒有什么來錢的路子才是。”米沛隨意的胡謅了個借口,謝過了老者的好意勸說。
“那可千萬記得,見了那些人躲著些走,我曉得你們練武的氣盛,但真沒必要去爭那一時之氣。”老者苦口婆心。
“好好好。”米沛連聲回應。“我肯定不惹事的。”
正說著,一個被父母追著打的小孩兒,便是一路哭著,往巷子外面跑,經過米沛身邊的時候,被米沛一把按住,然后還給了追出來的父母。
——被遞回去的時候,那小孩兒瞪大了眼睛盯著米沛,都忘記了要繼續哭下去。
直到其母手中的竹片抽在他的屁股上。
“九爺,前幾日我爹在鄉下的時候,拿住了幾個人販子,這一段時間,最好不要讓孩子在外面亂跑。”
米沛說道。
聞言,巷里面的老人們,都不由得一驚。
那追著孩子出來的母親,聽著米沛的言語,也同樣是愣了一愣,隨即,那竹片就抽得更加的用力起來,
……
“又要擺宴么?”再一次的確認了狙殺的點位,然后往回走的時候,便又聽到一個消息。
卻赫然是今夜,那江南來的糧商,又在花月樓中設了宴會,邀請縣中幾家的家主,糧行的管事等等。
只能說,這位朱家的公子,是真的愛開宴會。
在那大火之前,其便宴會不斷——不過那個時候,鄭水縣中去參加他宴會的人,并不多。
但在大火過后,縣中來參加他那些大小宴會的人,便越來越多,赴宴那些人的身份地位,也是越來越高。
這也意味著,其每一次的宴會過后,其對鄭水縣的掌控,便森嚴一分。
往常的時候,其開宴,米沛不過冷眼旁觀。
但今夜,其若是繼續設宴的話,對米沛而言,卻不是什么好事。
宴會上人來人往,頭顱搖晃——米沛以低而射高,本來就有難度。
偏偏,這江南糧商今夜又開了個宴席,會在宴上招待賓客,而不是推窗賞月……
這無疑是讓米沛的狙殺,更加的困難。
可就算如此,米沛也絲毫沒有要放棄今夜狙殺那江南糧商的打算。
“往好處想,其作為主人,招待賓客時,須得保持體面,不會隨意來去——相比于其歌舞賞月,其行跡顯然是更加的可控,也更加的好把握。”
“如此,射殺的機會,反而是更多三分。”
“至于說那些敷衍的客人……”
“便權當我請他們看了一場大戲好了。”
米沛想著,一路踩著青石的地面回到屋舍當中。
此時,天光已經昏暗下來,巡街的衙役們,打起了宵禁的號子。
整個鄭水縣中,都緩緩的沉寂下來,但在那花月樓上,卻越發的嘈雜,越發的喧囂。
“是時候了!”屋舍之內,米沛戴上護指,然后將追影弓拿出來,憋足了勁兒,以回首望月之法,緩緩的將弓弦掛上。
然后輕輕彈動弓弦,根據弓弦繃動的聲音,調整弓弦的松緊。
調整完畢,再微微引弓,取了另外的投壺矢,連射三發,皆是射中墻角的草葉。
如此,米沛才收好那射出去的三支投矢,又取了那放在供桌上的箭矢,翻過院墻,一路貼著墻,循著各處屋檐的灑下來的陰影而動。
今夜的月光,亦是昏沉。
再加上米沛所走的路,也特意選過,避開了那些養狗的人家。
于是,從小院而出,約莫半炷香的功夫過后,米沛便是安安穩穩的來到了自己所選定的狙殺點。
一百四十丈之外的花月樓上,燈火通明——其內觥籌交錯的聲音,都隱約可聞。
宴會之上,窗戶,亦是四面大開。
下一個剎那,米沛睜開法眼,瞬息之間,便是憑借法眼所看到的氣息,鎖定了那江南糧商的位置。
呼……
吸……
呼……
吸……
呼……
吸……
足足三十次過后,米沛才是令自己呼吸的節奏,令自己身上氣血的流傳,徹底的穩定下來。
這個時候,他才緩緩的舉起了手中的追影弓。
再三次悠長的呼吸過后,米沛才以右手扣著那優中選優的箭矢,將其搭在追影弓上。
如此,又三次長呼吸過后,米沛方是屏住了呼吸,猛的將那追影弓給拉開來。
整個過程,米沛的身形,肩膀,胳膊,以及那弓,那矢,都異常的平穩。
而米沛的視線,更是從頭到尾,都在那花月樓中的江南糧商身上,而不在手中的弓箭之上。
屏息凝神之間,米沛體內血液的流轉,心臟的跳動,都越來越快。
而那江南糧商的面孔,在米沛的眼中,則是越發的清晰。
他甚至是能清楚的看到,那江南糧商在講話時,嘴巴的開合。
“就是此時!”
引弓足足十個呼吸過后,米沛的心頭,便在剎那之間生出這樣的感覺。
就是這個時候!
于是,長長的一口氣吐出,米沛捏住箭矢的手指,亦是從容放開。
弓弦繃動,箭矢,似雷霆而出。
“這一箭有了!”
就在松開手指的剎那,米沛的心頭,便有了這樣的篤定。
那是每一個練習射術的人,偶爾會浮現出來的,如同感應一般的本事——這樣的感覺一旦生成出來,那就是必中!
一箭射出過后,米沛便絲毫不在原地逗留,只是飛快的收起追影弓,循著來時的道路,往家中而去。
再經過一處水井的時候,米沛亦是直接掏出帶在身上的匕首,將那弓弦直接割斷,側頭避開弓弦斷開時彈起來的力量,然后將這斷了弦的追影弓,徑直投入井中。
……
“諸位,請。”花月樓上,那江南來的糧商,看著宴席上來赴宴的客人,亦是志得意滿。
整個鄭水城,除卻縣令需要避嫌之外,其他的有影響力的人,幾乎是都被請到了這宴會上。
以鄭氏為首的,包括新的米家在內的豪門大族的族長。
縣衙除開縣令之外的官員,吏首。
各家的糧商,藥商。
城隍廟的祭司們。
各家武館的館主。
乃至于那些幫派的首腦……
哪怕是彼此之間有矛盾的,也都出現在了這宴席上。
不客氣的說,這宴會上的人們打一個噴嚏,明日整個鄭水縣,便都要抖三抖。
若是在這里燒一把火,那青州刺史府的大小官吏們,都要被連夜叫起來!
“朱公子請。”宴席上的客人們,亦是舉杯。
“今日請諸位來,乃是因為收糧之事。”共飲過后,這朱家公子才是帶著笑意緩緩開口——在說了鄭氏過后,這鄭水縣的局,便已然是到了能收官的時候。
而在收官之前,他還要盡可能的,將民間所積蓄的那些存糧,收刮干凈。
如此才會更加有利于水災過后的局勢。